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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1950 紅葉似火 15564 字 8個月前

周家成看出來了,解開馬背上的軍用水壺遞給了覃秀芳:“秀芳,我有點渴了,你去給我打壺水來。”

“好。”覃秀芳知道他是想支開自己,脆生生地應了,拿起水壺就走。

大表嫂見她一走,趕緊將事情說了:“家成,你快去救救小蘭,她被人帶走了。”

“什麼人還這麼大膽?是流竄的土匪嗎?”周家成疾言厲色地問道,要是遇到很凶猛成群的土匪,那他得回城搬救兵。

大表嫂尷尬地搖了搖頭,唯恐覃秀芳回來聽到,趕緊長話短說:“……搞錯了人,把小蘭背走了,要是等拜了堂入了洞房就晚了,你快去救她吧。”

周家成臉頓時黑成了鍋底,這都什麼破事,他回來他們就這麼迎接他的?

強忍著怒氣,他一言不發地翻身爬上了馬,提起木倉,調轉馬頭,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覃秀芳正愁從哪裡下手對付這一家子呢,周小蘭就撞上來了。

她捂住嘴,咳了一聲,溫和地說:“小蘭,我也不想吃這藥。可你二哥就要回來了,我得快點好起來,不然他回來肯定會擔心我的,我不想讓他擔心。”

周小蘭聽了心裡酸溜溜的:“彆做白日夢了?我二哥要擔心,也是擔心我這個親妹妹,你算老幾!”

一聽這話,覃秀芳就知道,周大全兩口子並未將周家成已經在外麵另娶的事告訴周小蘭。

也是,周小蘭性子咋咋呼呼,藏不住事,她要知道了,鐵定會來大肆嘲諷奚落自己,而且還會把這件事傳得全村都知道,授人以柄,周大全這麼要麵子,鐵定不會告訴她。上輩子,好像也是周家成回來後,她才開始奚落自己的,也就是說,周大全兩口子打算一直瞞著她。

也好,什麼都不知道,脾氣又衝的周小蘭最好利用了,隨便一刺激她就會蹦躂起來,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劉彩雲和周大全兩口子精明一世,卻養出這麼個傻白蠢的女兒,不得不說是一大敗筆。

覃秀芳含笑看著她,眼神充滿了包容:“小蘭,你還小不懂,夫妻跟兄妹之間不一樣。等你嫁人了,你就知道了。你看那戲台上唱的,男人有出息了,給母親妻子掙誥命,有給姐妹掙嗎?你是你二哥唯一的親妹妹,我們自然是關心你的,但這跟你二哥擔心我,關心我,並不相衝突,你說對吧?你放心,等你嫁到了田家,要是田生欺負你,哪怕我跟你二哥都去城裡了,接到信,我們也會立即回來給你撐腰的”

她哥有出息卻要帶著這個不相乾的女人進城享福,而她這個親妹妹卻隻能在鄉下過苦日子,被人欺負了,才搬出哥哥的名頭使一使?憑什麼啊?她才是跟她二哥一幕同胞的親妹妹,至親,血親。

這一刻,周小蘭心裡本就存在的不平達到了極點。

她抿唇,瞪著覃秀芳:“你憑什麼跟我哥進城享福?就算要進城,那也是我進城,你算哪根蔥?輪得到你嗎?”

覃秀芳含笑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夫妻倆哪有分開的。不過小蘭說得也有道理,你是你二哥的親妹妹,沒道理哥哥嫂子都進城了,還讓你在鄉下種地受累。等你二哥回來,我問問他,有沒有辦法將你和田生一塊兒弄進城,你看好不好?“

“誰讓你說,我不會自己說啊?”周小蘭非常不滿覃秀芳這種主人翁的口吻,不過卻對她的識趣挺滿意的。

覃秀芳也不跟她生氣,依舊好脾氣地說:“有道理,你跟你二哥從小一塊兒長大,兄妹情深,你說他還有不答應的啊?我看春花跟你差不多大,他們家也隻有她這個小妹妹沒說親了,他們家裡人那麼疼她,怕是也舍不得她在農村受苦,你跟她關係好。回頭你找她打聽打聽,要是他們有辦法,咱們也可以等你二哥回來之後,直接跟他說,省得還要讓你二哥想法子。“

“這還用你說,我早想到了,我這就去問春花。”周小蘭覺得覃秀芳這話挺有道理的,但她不肯承認,嫌惡地捂住鼻子,揮了揮手,跑出去了。

看到她的背影,覃秀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覃秀芳是故意刺激周小蘭去找周春花的。因為跟周家成這個喜新厭舊的負心漢不同,周建安責任感特彆強,從未想過拋棄家裡的糟糠妻。所以他這次回來就是想將父母妻子和唯一還沒出嫁的妹妹一塊兒帶進城的。

雖然剛開始靠他一個人的工資,全家過得很艱難,但他們全家都很能吃苦又節儉,很快,父母找了掃大街的工作,他媳婦和周春花也去紡織廠做了臨時工。一家人漸漸在城裡紮了根,一輩子都過得不錯。

周小蘭上輩子就很嫉妒這個進城端了鐵飯碗的小姐妹。要是現在知道對方要進城了,那還不得羨慕嫉妒死,回家鐵定一個勁兒地慫恿她爹媽退婚進城過好日子。那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果不其然,覃秀芳猜得沒錯,她剛煎好藥,周小蘭就急衝衝地跑了回來,像一陣風一樣,一口氣跑進廚房,拉著劉彩雲就說:“媽,建安哥要帶春花還有她爹娘進城過好日子。等二哥回來,咱們也跟他進城好不好?”

劉彩雲有點頭痛,女兒不知道,她可清楚,兒子在城裡討了一個女學生做媳婦兒,嬌氣著呢,哪肯伺候他們這鄉下的公公婆婆啊。周家成的信裡順便給他們捎了四塊銀元說孝敬他們的,還說部隊給他分了兩間屋,但卻沒提要接他們進城的話,隻說等忙完了就回來看他們。特意提隻分了兩間屋,不就是怕他們去嗎?

劉彩雲心裡其實也有點不痛快,這不是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嗎?但周大全說,他們做爹娘的,幫不上家成,也不能給家成拖後腿,就彆去城裡麻煩他了。她才暫時打消了心裡這個念頭,誰料女兒又提起,這不是惹她不痛快嗎?

“進什麼城?都要結婚的人了,還天天惦記著這些有的沒的,回屋做你的衣服去,彆回頭結婚連件漂亮的新衣服都沒有。”劉彩雲沒好氣地說。

覃秀芳沒想到她娘連考都沒考慮一下就拒絕了,當場癟下了嘴巴,哭兮兮地說:“為什麼?人家春花的哥哥就帶他們進城過好日子,我二哥為什麼不行?娘,我不要嫁人了,我要跟二哥進城。”

劉彩雲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腦門上:“瞎說什麼呢,兩家都要定親了,你當兒戲啊?”

“不還沒定下來嗎?再說,就算定下來了,也可以帶著田生一起進城啊。”周小蘭抓住劉彩雲的胳膊搖啊搖,“娘,你就隻心疼二哥,不心疼我跟立恩嗎?你想眼睜睜地看著我嫁到田家,天天下地乾活,麵朝黃土背朝天嗎?還有立恩,他沒爹沒媽的,在鄉下多可憐,要是進了城,聽說還能去學堂,以後有出息了,我大哥在地下也能安心啊。娘,以前最疼大哥了,你能眼睜睜地看著立恩在鄉下種一輩子的地嗎?”

生下大兒子劉彩雲才在周家站穩了腳跟,大兒子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她也最疼這個兒子,所以自然也很疼大兒子留下來的唯一的血脈。

周小蘭這番話著實說到了她的心坎裡。是啊,兄弟姐妹不就是該互相幫助的嗎?家成有出息了,也要拉扒妹妹一把,再幫忙養育沒爹沒娘的侄子,誰家不是這樣的呢?沒道理他一個人在城裡過好日子,爹娘侄子卻在鄉下孤苦無依。

於是,劉彩雲鬆了口:“我回頭跟你爸說說,等你哥回來咱們再提。你彆聲張啊。”

“嗯,娘,我曉得的,你就放心吧。”周小蘭美滋滋地跑回了房,出門看到覃秀芳時,還得意地揚了揚眉。

看到她這幅神采飛揚的樣子,覃秀芳就知道她已經說通了劉彩雲。周小蘭就是一杆好槍,指哪兒打哪兒。慫恿周家人進城第一步達成,接下來看劉彩雲的威力了。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埋怨周小蘭,貪嘴愛搶東西欺負人,好好的一個計劃就敗在她那張嘴上。搞得她還要應付這麼個蠢人。

想起就生氣,大表嫂也沒了敷衍覃秀芳的心情:“走吧,趕緊的,姑姑姑父還在等著咱們呢!”

覃秀芳像是沒看到她的冷臉,笑眯眯地說:“好啊,我們快點,說不定還能趕在家成哥的前麵到家。”

兩人繼續往周家村走,半個多小時後,她們走到了周家村,這會兒已經接近中午了,在外麵乾活的人陸續回家了,有些做飯早的,茅草屋上已經升起了嫋嫋青煙。

覃秀芳領著大表嫂進村碰到了不少人。第一個遇到的就是村口的丁怡。

丁怡上下打量了覃秀芳一眼,含笑道:“不錯,秀芳的氣色好多了,沒咳嗽了吧。”

覃秀芳停下腳步笑盈盈地說:“多虧了康叔的藥,已經不咳了。”

丁怡點頭,目光落在背後一臉不耐的大表嫂身上,問覃秀芳:“你這是去哪兒了?”

覃秀芳笑眯眯地指著大表嫂說:“去大舅家了,這是大舅家的大表嫂。今天不是我跟家成哥辦酒的日子嗎?耽擱了一會兒,大表嫂送我回來……”

“辦酒?你跟周家成?”丁怡狐疑地問道。她沒聽說啊,周大全家也沒什麼動靜。

村子不大,冬天又是農閒,沒多少事,要真有喜事肯定早傳遍村子了。而且就算周大全不邀請他們這些鄰居,那親戚朋友總要請吧?可這一上午也沒瞧見村子裡有眼生的人來,也不見周家去買肉買菜,借桌子板凳的。

覃秀芳像是沒看見丁怡眼中的疑惑,興奮地說:“對啊,我上次不是跟你們說過嗎?爹娘說要跟我和家成哥再辦一次酒,就是今天,他們還給我做了大紅色的新棉襖,隻是,隻是小蘭很久沒穿過新棉襖了,想試一下,就……”

大表嫂看她越說越多,都快把什麼都抖出來了,唯恐被丁怡瞧出了端倪,趕緊打斷了覃秀芳:“快走吧,姑姑姑父還在等著咱們呢!”

覃秀芳看著大表嫂著急卻又不敢挑明的樣子,倍覺好笑。這才剛進村呢,她也著急得未免太早了點。

反正丁怡已經起了疑心,覃秀芳順從地點了點頭,朝丁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康嬸,家裡的客人還在等著我,我先回去了,改天聊。”

“誒。”丁怡點頭,懷疑的目光落在大表嫂身上,總覺得不對勁兒。

她轉身回屋就對康大江說:“大江,聽說了嗎?周家今天辦喜事。”

正在看病的人就住周家後麵不遠處,來看病就得經過周家門口。他狐疑地看著丁怡:“有這事嗎?我剛才來的時候看周家還冷冷清清的,不像是辦喜事的樣子啊?”

這話無疑是證實了丁怡心裡的猜測。她想周大全兩口子肯定是哄覃秀芳玩的,這也未免太不厚道了,不辦也不能誆人姑娘啊。她憤憤不平地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我瞧秀芳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前陣子也說過這事,周大全兩口子也沒出來澄清,還真以為有這事了,誰知道是說著玩的。”

病人倒是恍然大悟:“難怪這幾天沒看到秀芳呢,以前都是這丫頭洗衣做飯的,最近我還看到劉彩雲出來洗衣服,以為她疼媳婦呢,結果是秀芳不在。你們說,他們這樣哄著秀芳圖啥啊?我看秀芳那孩子又老實又本分,不辦她也不會有啥意見的。”

“誰知道呢,周家人閒得無聊唄。”丁怡撇了撇嘴。她還沒想到周家做事會這麼惡毒。

走出丁怡的視線後,大表嫂生怕覃秀芳又來這一招,板著臉訓斥她:“秀芳,你怎麼這麼多話,逢人什麼都說,咋咋呼呼的,多不好!”

想讓她閉嘴啊,她偏不。覃秀芳側頭,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望著她:“大表嫂,爹娘對我這麼好,特意給我做新衣服,又辦了一次酒。我除了以後更孝順他們,也沒其他可報答他們的了。所以我就想告訴村子裡的人,讓他們都知道咱爹娘是多好的人,怎麼,我做得不對嗎?”

大表嫂被堵得不知道無話可說。人家知恩圖報,幫助家裡的長輩宣傳好名聲還錯了嗎?

但事實偏偏不是這樣,現在她把周大全兩口子說得有多偉岸善良,回頭事情暴露了,大夥兒就會覺得他們有多惡毒陰險。

大表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索性也不跟覃秀芳扯了,拉著她就走:“沒有,我這不是怕姑姑他們等急了嗎?咱們就彆在路上浪費時間了。”

“嗯。”覃秀芳嘴上答應得痛快,心裡卻好笑,大表嫂以為她不主動跟人聊天,就沒人拉著她說話了嗎?

一個村,都是認識的,碰麵了哪有不打招呼的。她一個晚輩要是不回答,多沒禮貌?

果然,沒走多遠,就碰到了提著籃子出來摘菜的三嬸。

三嬸最喜歡說三道四,看到覃秀芳,眼睛裡馬上閃爍著八卦的光芒:“秀芳啊,這幾天你去哪兒了,怎麼沒看到你?”

“三嬸,我去大舅家了。”覃秀芳禮節性地回答了一句。

三嬸一聽就想起那天在康大江家看病聽到的話,立馬說:“是去大舅家出嫁吧?”

覃秀芳靦腆一笑:“對啊,這是大舅家的大表嫂,她親自送我回來,三嬸一會兒來家裡喝酒啊。”

三嬸是本家,沾親帶故,有喜事不可能不邀請她。聽覃秀芳的意思是今天就要辦酒,但她卻沒收到邀請,三嬸心裡頓時不高興了,莫非是劉彩雲故意不請她?

換了旁人,可能就算了,你不請,我也不去。但三嬸一向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她將籃子往胳膊上一挎,雄赳赳地走到覃秀芳麵前:“還是秀芳你這孩子孝順,我這就跟你去,也免得待會兒你們家來請了。”

她倒要看看劉彩雲敢不敢把她趕出去!

大表嫂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怎麼就兩句話,隨便寒暄了一下,就招惹了一個大嘴巴呢?

她頭大不已,但又沒立場驅趕三嬸。而且三嬸那膀大腰圓,說話跟敲鐘一樣的嗓門,她怕是也說不過對方,隻能氣悶地瞪了覃秀芳一眼,趕緊加快步伐往家裡走。

三嬸跟覃秀芳落後幾步,兩人在後麵又聊開了。

覃秀芳又照例說了一籮筐周大全兩口子的好話,劉大舅家怎麼熱心地招待她和周小蘭之類的。

單聽這話絕對沒問題,但壞就壞在這是一戳就破的謊言,而且看樣子,這謊言怕是要捂不住了。

大表嫂走在前麵既臊得慌又特彆心虛,乾脆不管她們了,一口氣走到了周家。這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大嬸還是交給姑姑去應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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