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得太遠,不可能去她隔壁省給她撐腰,能做的就是給她換個環境。但能這樣打她的婆家和男人,肯定不能要了,不過這種事說到底還是得徐瑞香自己想得開才行,不然旁人怎麼使勁兒都沒用。
覃秀芳不樂觀:“她要有這想法,就不會什麼都不對咱們說了。潘醫生,我讓她明天彆走了,去我店裡幫忙,讓她看看城裡女人是怎麼生活的,看看能不能改變她固有的觀念。”
“也行,她胳膊上還有傷,火車上那麼擠,要是擠到她那隻胳膊也是麻煩,休息兩天,等傷好些再走也不遲。”潘沁雯讚同。
母女倆商討完了徐瑞香的去向已經走到了虞三娘旅館。
旅館裡傳來留聲機的聲音,其中還伴著老板娘的嚶嚶呀呀聲,跟留聲機裡的歌聲一應一和,一點都不突兀。
覃秀芳說:“我去給虞姐打聲招呼,她一直很照顧我。”
潘沁雯對這事也有所耳聞,點頭道:“我跟你一塊兒去,我也要好好謝謝她。”
母女倆進屋就看到老板娘穿著一件孔雀藍的緞麵旗袍,躺在躺椅上,小腹到膝蓋上搭了一塊灰白色的毛毯,眼睛半眯著,嘴巴微張,輕輕晃著腦袋,沉浸在悠揚的歌聲中。
兩人沒打擾她,直到歌聲停止,覃秀芳才說:“虞姐,我回來了。”
老板娘睜開眼,先看到覃秀芳,接著目光落到了旁邊的潘沁雯身
上,似乎有點疑惑。
覃秀芳笑著跟她解釋:“虞姐,我找到我親生母親了,這是我娘,你叫她潘醫生就行。”
潘沁雯上前笑著說:“老板娘,聽說秀芳剛進城的時候多虧有你照顧,謝謝你。”
見覃秀芳早上出去,晚上就帶個娘回來,還穿著軍裝,老板娘詫異極了,臉上頭一次出現了震驚的表情:“你們……恭喜你們團聚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覃秀芳簡單地說了一下:“我娘當年不得已將我托付給了老鄉,失散了,今天才重逢。”
“這樣啊,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老板娘的目光落到了潘沁雯的軍裝上,停留了幾秒,心裡有諸多疑問,但礙於潘沁雯在也不好直接問。
覃秀芳看了一眼天色,笑著說:“嗯,今天太晚了,改天我做一桌菜,咱們一起吃頓飯。”
老板娘沒意見:“成,這麼晚了,你娘也彆走了吧,要不你們今晚就住旅館,這裡空房間很多,你挑一間吧。”
潘沁雯婉拒了:“多謝老板娘的好意,我想去看看秀芳平日裡住的地方。”
老板娘能理解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點點頭說:“也好。”
“虞姐,我們先回去了。”覃秀芳拉著潘沁雯跟老板娘道了彆,轉身就碰到沈一飛從外麵進來。
沈一飛先看到覃秀芳:“怎麼這麼晚……”
他話沒說完就看到了潘沁雯。
覃秀芳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潘沁雯擰起了眉頭,意識到他們應該認識,潘沁雯可能並不知道沈一飛在執行任務,未免被她無意中拆穿身份,覃秀芳趕緊開了口:“潘醫生,這是住在旅館的客人,從禹州過來的經商的沈先生。”
聽到這個身份,潘沁雯馬上明白了,淡漠地點點頭,招呼都沒跟沈一飛打。
沈一飛瞅了潘沁雯一眼,又看看覃秀芳,似乎很奇怪的樣子。
覃秀芳心裡其實很高興,很想告訴他,她找到親人了。但沈一飛什麼都不記得了,她說了他也不懂。
想到這一點,覃秀芳覺得自己的喜悅似乎也打了折扣。她朝沈一飛點點頭,拉著潘沁雯回她的屋子了。
等人走後,老板娘慢悠悠地開了口,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沈一飛聽的,又或者兩者
皆有:“沒想到秀芳也有些來曆啊!”
沈一飛笑了笑,沒吭聲,吹著口哨進了自己的屋子,留下老板娘幽幽地看著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邊,等進了覃秀芳住的屋子後,潘沁雯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空間倒是不小,就是堆的東西太多了,而且因為背陰,比較潮。
“這地方住久了不舒服,秀芳,你還是搬去跟我們住吧。”潘沁雯勸道。
覃秀芳笑著說:“我買的房子正找人修葺,等弄好了,我就搬過去,不會在這邊長住的,你放心。”
“那就好。”潘沁雯這才沒有再勸她。
覃秀芳去外麵拎了一桶水回來說:“我燒點水咱們泡腳吧。”
“我來幫你。”潘沁雯去燒火。
很快就燒了一鍋熱水,母女倆靠在一起泡腳,然後聊起了天。
因為才剛相認,對彼此的生活也不大了解,能聊的不多。潘沁雯提起了老板娘:“秀芳,你跟旅館老板娘很熟,你覺得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覃秀芳想了一下說:“虞姐善良,有主見,愛美會打扮。”
“就這些?”潘沁雯挑眉。
覃秀芳愣了一下,看著潘沁雯:“還有,虞姐見識很廣。”
潘沁雯歎了口氣:“秀芳,你對她太偏愛了。你說了這麼多,就是沒說,她的生活作風過於享樂,充斥著資本主義腐朽的享樂思想,這跟咱們的追求不一樣,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咱們的階.級敵人。”
覃秀芳語塞,這個她也早發現了,上次還想提醒老板娘離開,但老板娘明顯不想提,她也不好說得太直接。這會兒距離公私合營還有一段時間,不那麼著急,她就想等有空再說。
誰料今天竟一針見血地被她娘給點出來了。
覃秀芳抿了抿唇說:“可虞姐花的是她自己的錢,不偷不搶,也沒害彆人。”
潘沁雯抓住她的手:“秀芳,娘沒有其他意思,就衝著她照顧過你,娘也不會害她。娘今天跟你說這個,是想你找個時間勸勸她,不要太高調了,這樣對她沒好處,要想在這個世上生存,生活得好好的,就得改變她的作風。”
覃秀芳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
潘沁雯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安慰她:“也許是
娘想多了,咱們現在的宗旨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隻要她沒做過出賣國家和人民的事,就會沒事的。”
覃秀芳的心情卻沒法輕鬆。
她娘不知道未來的局勢,老板娘這個作風和出身隻怕就是原罪,要不了幾年,這悠哉遊哉的好日子就會到頭。哪怕老板娘收起她的旗袍,夾起尾巴做人,也不一定能逃過一劫。
覃秀芳想,她得找個機會,單獨跟老板娘聊聊,勸她出國。雖然這樣,她們這輩子很可能都沒法見麵了,但隻要彼此安好,能不能見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老板娘出事,自己卻什麼都不做。
洗完了腳,母女倆躺到了床上,覃秀芳有點不習慣,潘沁雯很激動,握住她的手,感歎道:“上一次咱們母女倆躺在一起,你還隻有這麼高,剛到我的大腿,小小的,軟軟的一團。一晃16年過去了,如今你都長成大姑娘了。秀芳,娘這輩子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組織,對得起人民,卻唯獨虧欠了你,對不起。”
覃秀芳被她說得有點想哭:“你彆這麼說,這不是你的錯,我也沒怨恨過你們。要不是有你們,咱們不會有和平,現在恐怕都還生活在戰爭的恐懼中。再說,咱們現在不是都團聚了嗎?大家都好好的,這就夠了。”
“你這孩子,太懂事了,懂事得讓人心疼。”潘沁雯緊緊握住覃秀芳的手,覺得怎樣都沒法表達她這一腔的母愛和愧疚,“我給你唱歌吧,小時候你睡覺的時候都要我唱歌哄你。”
可她現在是個大人了。覃秀芳明白潘沁雯現在處於極度愧疚中,恨不得把什麼都掏給她的心理,沒拒絕她的好意:“好啊。”
潘沁雯輕輕張嘴,哼起了家鄉的小調,聲音輕柔帶著點鄉音,覃秀芳聽得似懂非懂,她以為自己不會睡著的,沒想到最後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醒來,覃秀芳有點羞愧,她這麼大的人了,竟然還被她娘給哄睡了。
不過如果這就是有娘的感覺的話,那有娘真好,難怪叫世上隻有媽媽好呢。
“醒了,來洗臉吧,我燒了熱水,煮了點粥。”潘沁雯招呼覃秀芳。她手藝一般,不會做複雜的,就煮了個紅薯粥。
覃
秀芳不好意思地爬了起來:“我睡得太沉了。”連她娘什麼時候起來的,什麼時候做好飯的都不知道。
“是我太高興了,睡不著,起來吃飯吧,你這有飯盒吧,咱們先給你阿姨盛一飯盒。”潘沁雯找了一下,總算在碗櫃裡找到了一個鋁皮飯盒。
吃過飯,潘沁雯又陪著覃秀芳去給徐瑞香送飯。
覃秀芳見她一直跟著自己,有點哭笑不得:“潘醫生,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這麼大的人了,不會丟的,晚上我做飯,你下班了叫上參謀長和秦營長一塊兒到飯館裡來吃飯。”
既然認了親,一家人每天總要聚聚,培養培養感情,但大家白天都有工作要忙,也就隻有吃晚飯的時間能湊一起了。
潘沁雯確實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將覃秀芳送到徐瑞香住的旅館就走了。
覃秀芳上去後,徐瑞香已經起床收拾好了,坐在房間裡發呆,見覃秀芳過來,很是高興,連忙站了起來,指著自己的胳膊說:“秀芳,我已經好了,你就讓我今天回去吧。”
“瑞香阿姨,你先吃飯,你要回去我肯定不會攔著,你就陪我開一天店,當幫我的忙,成嗎?”覃秀芳將飯盒放到桌上,招呼她過去,“這是我娘煮的粥,肉包子是買的,你趕緊吃,不然一會兒涼了。”
等徐瑞香吃過飯後,覃秀芳就領著她去了菜市場,跟老板們打招呼:“老板,來五斤肉,要肥一點的,還有骨頭嗎?給我一根。”
等老板報了價,覃秀芳算了一下,將錢遞給了他,又去買菜。
徐瑞香看著覃秀芳遊刃有餘地在各個攤位之間轉悠,不一會兒推車裡就裝滿了東西。
除了肉,她還買了一條鮮活的大鰱魚。
“鰱魚留著咱們晚上自己吃,我給你們做酸菜魚。”覃秀芳將魚放進桶裡,還問老板要了點水養著,免得魚死了。
離開菜市場後,徐瑞香驚歎地看著覃秀芳:“你腦子反應真快,我看老板的算盤都沒你算得快。”
上輩子買了十幾年的菜,這種簡單的加減乘除怎麼難得了她。不過為了改變徐瑞香的觀念,覃秀芳將這歸功於進城後的學習:“以前在鄉下我也不會算賬,還是進城後慢慢學的。”
“秀芳你學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