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然給的這筆錢不少,覃秀芳湊一湊,就湊夠了五萬塊。想著物價還在貶值,老板娘又隨時都可能會走,覃秀芳回家就趕緊將這筆錢給了她。
老板娘接過錢,數了一遍:“沒錯,是五萬塊,你這也太快了,手裡還有錢嗎?”
才借出去不到一個月呢,覃秀芳最近還好幾次因為有事沒能開店,肯定沒攢夠這筆錢。
覃秀芳笑著說:“虞姐,你不要有負擔,這筆錢是我爹補給我的壓歲錢,我還有錢的,你趕緊收下吧。”
“那就好,我都忘了,咱們秀芳也不是從前的秀芳了。”老板娘取笑了覃秀芳兩句,臉上的笑容漸淡,感歎地說,“有爹有娘的孩子才是寶,秀芳你有這樣一對父母,有福了。”
不等覃秀芳接話,她忽地開了口,說道:“秀芳,我跟你姐夫商量好了,我們決定變賣家產,買船票去海外。”
話題轉折得太快,覃秀芳怔了一下,回過神來看著老板娘,很是不舍,這是進城後對她最好的陌生人,也是她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最重要的朋友。她實在舍不得,但她也清楚地知道,這是對老板娘和阿榮而言最好的決定,繼續留在國內對他們沒一點好處。
“嗯,決定了就好,儘快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覃秀芳握住老板娘的手,收起心裡的不舍,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支持。
老板娘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帶著幾分無奈說:“除了這座房子,也沒什麼東西要處理的,這些交給阿榮去辦就行了。咱們這一走,怕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所以在走之前,阿榮要回老家處理一些事情,你也彆急著搬家,這段時間就住在這裡跟我作伴吧,等房子賣了你再走。”
這是覃秀芳第一次聽老板娘提起他們的過去,雖然好奇,不過覃秀芳清楚有的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既然老板娘沒有詳細地說,她也就不問。至於多陪老板娘一段時間,即便老板娘不提,她也打算這樣做,畢竟這是她們最後相處的時光了,這次一彆,餘生怕是再無相見之日了。
壓下心底泛起的惆悵,她笑著衝老板娘眨了眨眼:“成,姐夫不在,你一個人要是害怕,也可以叫我來
陪你睡。”
“你個丫頭,竟然打趣到我頭上來了。”老板娘嗔了她一眼,作勢要打她的樣子。
覃秀芳趕緊躲開,笑嘻嘻地說:“哪裡打趣了,我明明說的是實話!”
老白娘擺手:“算了吧,你天天老早就起,我可不習慣。有空咱們倆說說話,逛逛街就行了。”
“好吧。”覃秀芳沒勉強,她自己也不習慣跟彆人睡一床,料想老板娘也是這樣的。
說話間,好長一段時間沒見的米嫂子幾個來了。
聽到聲音,覃秀芳趕緊出去:“米嫂子,好久沒看到你們了,走,去我那邊坐一會兒。”
自打掃盲班結課後,覃秀芳就沒去過部隊了,幾個嫂子也忙,大家都沒功夫碰麵,以至於這麼久都沒見過。
覃秀芳將她們領到自己的屋子裡,給大家倒了一碗水,拿了點瓜子和花生端出來:“我自己炒的花生和葵花籽,你們嘗嘗。”
“哎呀,秀芳你就彆客氣了,咱們又不是外人,還要你特意招待。來,坐下說話。”米嫂子拉著覃秀芳坐在她旁邊。
覃秀芳依言坐下:“成,嫂子們今天怎麼想起來看我了,是有事吧?”
“這不好久沒見你嗎?”米嫂子瞪了她一眼,“你這丫頭,都認了親也不住到家屬院,不然咱們可以天天見麵。”
覃秀芳笑了笑:“這不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嗎?”
她現在要搬去家屬院,肯定被這些嫂子們當猴子看,隔三差五估計就會有人上門找她閒聊套近乎,她還不能輕易趕人,住在外麵省了這些煩惱,輕鬆多了。
“你啊,就是閒不下來。”米嫂子直搖頭,“聽說你還在開飯館,不是我說你,你都是參謀長的女兒了,還開什麼飯館啊,說出去也不好聽。”
這點米嫂子、花嫂子她們都不理解。想當初親眼看到覃秀芳認親,她們都等著覃秀芳帶著她們揚眉吐氣,給那些眼睛長在腦袋上的好好瞧瞧。
結果覃秀芳倒好,以前乾嘛,現在還是乾嘛。天天照舊辛辛苦苦地開店賣飯,甚至比以前還勤快,連早餐都賣上了,簡直就一個拚命三娘。搞得她們心裡也很不得勁兒。
覃秀芳好笑,現在瞧不上廚子,等過幾年,誰家有在國營飯店當大廚的,
那得羨慕死個人。
覃秀芳眨了眨眼:“開飯館有什麼不好的,憑自己的勞力掙錢,自食其力,不偷不搶,不丟人。我爹娘也挺支持的,他們覺得我有個工作,能做自己喜歡的,也挺好的。”
這點有些出乎米嫂子幾人的預料。
“參謀長他們就真的沒說什麼?”
覃秀芳好笑:“我爹娘不是這樣的人,他們也是從貧苦中走過來的,吃過的苦比咱們多多了,不會覺得讓我乾點活就委屈了。而且咱們貧苦人民,翻身當家作主了,更應該努力工作才對,不然隻圖享樂,跟地主剝削階級有什麼區彆?我爹娘說了,我已經長大了,就應該勤奮工作,努力學習,爭取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這番話是覃秀芳編的,但也是事實。秦旭然和潘沁雯都沒提過讓她關店,哪怕給她錢,也是希望她彆太辛苦,並不是讓她不勞動。
這個時代的人有種崇上,唯上的思想。聽說秦旭然都讚成覃秀芳開店,米嫂子幾人頓時羞愧不已:“參謀長和潘醫生的覺悟就是高,難怪我家男人一直讓我要提高思想覺悟呢!”
“嫂子的覺悟已經很高了,參加掃盲班,還讓侄女也學習,這可是很難的。”覃秀芳誠心實意地誇讚道。米嫂子的思想有這個時代的局限性,但在大部分婦女中,已經算是積極分子了。
米嫂子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擺了擺手:“哎呀,秀芳,跟你比起來,嫂子這思想還有待提高。對了,咱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學習的事。部隊裡今天已經下發了通知,說準備開成人學習班,從小學的課程開始教,不過也是邊工作邊學習,每天下午六點到九點上課,還要求大家下課後回去要複習。說是主要學習語文和算術兩門課程,你說咱們要不要報名啊?”
覃秀芳詫異於毛政委他們的速度,很是高興:“我打算報名,嫂子們是有什麼顧慮嗎?”
花嫂子苦惱地說:“聽說這課程比掃盲班難多了,這回家還要學習,咱們要照顧一大家子的,哪裡有那麼多時間啊?我怕考不過丟人。”
米嫂子也發愁:“就是,家裡老的老,小的小,都離不開人。上掃盲班的時候還有蘭蘭幫我在家裡頂著,可
下個月掃盲班也要繼續開班了,蘭蘭晚上也得去上課了,家裡的事就沒人管了。”
覃秀芳明白了她們的意思,困難肯定是有的,但也不至於完全抽不出時間來學習,說到底,還是她們一直被困在家裡,讀書識字除了上次讓她們得到些表揚以外並沒有實質性的好處。
這種口頭上的表揚,隻能激勵人一時。要讓她們持續對學習產生興趣,並堅持下去,那得讓她們看到目標,看到成效,知道學習是有價值,甚至能改變她們生活的。
否則,家屬們掀起上掃盲班的熱潮很快就會退去,思想又會趨於保守,所以她們得改變這個狀況。
不過這個事得找烏主任商量,她一個人做不成。
覃秀芳笑了笑,沒將話說死:“嫂子們的顧慮也很有道理,你們每天要做家務,照顧老人孩子,還要縫縫補補,做全家人的衣服鞋子,確實沒多少時間學習。不過這個報名應該沒限製就這一兩天吧,嫂子們先回去等等,家裡人商量商量,想好了再做決定,你們覺得怎麼樣?”
這個答案跟沒說有多大區彆嗎?嫂子們有點失望,本來她們還想讓覃秀芳給她們拿主意的。
“那好吧,我再回去跟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米嫂子最後說。
覃秀芳看出她們的失望,笑了笑說:“一會兒我跟嫂子們一起,我正好有點事想找烏主任。”
米嫂子她們來這一遭就是特意找覃秀芳拿主意的,現在事情已經說完了,大家也不耽擱:“那成,咱們現在就走吧,邊走邊說。”
覃秀芳鎖了門,跟著她們一道朝部隊走去。
快走到門口時,幾人看到了劉彩雲提了個籃子過來。
瞧見覃秀芳,她瞄了一眼,趕緊收回了目光,匆匆進了家屬院。
“她還有臉來啊!”米嫂子撇嘴。
花嫂子家隔周家成家不遠,她低聲說:“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她最近犯了什麼毛病,這兩天傍晚都來給周家成送雞湯,說是要給周家成補補身體,以前也沒瞧她這麼疼孩子。”
提起周家成,米嫂子想到了一個八卦:“聽說了嗎?周家成交了轉業申請,秀芳,秦營長肯定告訴你了吧!”
覃秀芳搖頭:“我爹和哥哥都沒提過他
。”
這個事她還真不知道。而且周家成上輩子是在大概十年後才轉的業,這會兒還好好呆在部隊呢!
不過隻要稍微一想就明白周家成為什麼會這麼做。周家成現在在部隊裡呆著太尷尬了,一輩子都是彆人指指點點的對象,而且雖然她父母兄長不會針對周家成,但旁的人想著周家成乾的好事,肯定也不會重視他,會逐漸邊緣化他。周家成本人也不算那種特彆出色的人,身上也沒什麼亮眼的軍功,他繼續呆下去也沒意思,不如轉業去政府部門重新開始,說不定還比留在部隊有前途。
看來是她這個變數導致了周家成的命運也跟上輩子出現了偏差。
花嫂子接下來的話,證明了這一點:“聽說秀芳認親那天下午他就去找了毛政委。肯定是看到秀芳有參謀長和潘醫生撐腰,他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