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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1950 紅葉似火 16255 字 8個月前

周家成有些坐立難安,因為他被晾了半個小時了。

整整半個小時,期間還有兩個軍官過來找毛政委,請示他,讓他簽字,毛政委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先幫他們將事情辦了,卻獨獨落了自己。

周家成心裡很不舒服,越發覺得毛政委是在針對他,更加堅定了他一定要離開部隊的決心。他在這裡不但不會受到重用,反而還受各種隱性的歧視,絕不會有什麼前途的,毛政委連這點小事都要拖著他,他還能指望什麼?

又等了一會兒,見毛政委還是沒搭理他的意思,周家成坐不住了,搓了搓手,硬著頭皮說:“毛政委,打擾一下,那個,我的轉業申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要是我寫得不對,你說,我拿回去改正。”

這話問得委婉,其實是變相催毛政委批他的申請書。毛政委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鋼筆,拿起信封,豎了起來,晃了晃:“你的申請我還沒拆開。”

一句話砸得周家成腦子發懵,臉色發白:“毛政委,你……我,我的情況你也知道,轉業是我唯一的路了,求你成全我。”

毛政委看著他梗著脖子,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了然地笑了笑:“你覺得我刻意在針對你?”

“我……我沒那個意思。”周家嘴上否認了,但表情顯然不是那麼回事。

毛政委將信封放到桌子上,吐了口氣:“周家成,你覺得是我跟秦參謀長故意針對你,不讓你好過,所以遲遲不批你的轉業申請?”

周家成沒承認,也沒否認。因為轉業申請一直沒扣著,遲遲不批,他肚子裡積了一堆的怨氣,實在做不到這時候還對毛政委和顏悅色。

毛政委看他這幅態度,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也沒解釋:“你再坐一會兒,很快就會給你答案的。放心,今天是最後一次讓你等了,你不用怕白跑一趟。”

聽到這話,周家成心裡咯噔了一下,總感覺有什麼事超出了他的預期。

毛政委好歹是他的上級的上級,讓他等一會兒,他隻能等:“是,我相信毛政委。”

毛政委笑了笑,沒再說話。周家成沉浸在自己不滿委屈的情緒裡,沒抬頭,不然就會發現,

毛政委的這個笑非常的冷淡。

過了一會兒,就在周家成胡思亂想的時候,小張忽然進來了:“報告,毛政委,郝豐帶人回來了。”

毛政委看了周家成一眼,淡淡地說:“帶進來。”

下一刻,郝豐帶著劉彩雲母女進來了。

周家成看到她們,蹭地站了起來:“娘,小蘭,你……你們怎麼來了?”

劉彩雲一路上心虛又害怕,如今看到兒子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樣,趕緊跑了過去,抓住周家成的手:“他們,他們帶我們來的。家成,你,你跟他們說,我是你娘,咱們都是自己人,他們肯定是搞錯了,快放我們回去。”

“娘,不是說讓我們來問問哥為什麼要申請轉業的事嗎?你怕什麼?”還在狀況外的周小蘭嘟囔了一聲。

周家成疑惑地看了眼慌亂的劉彩雲,又看向坐在桌子後麵,一臉嚴肅的毛政委。轉業這種事,怎麼可能問他娘和妹妹。即便領導舍不得下麵的人轉業,那也應該是私底下先找下屬談話,不可能把彆人的母親和妹妹請來。

周家成感覺更不對勁兒了。他輕輕拍了拍劉彩雲的手,安撫她,然後問道:“毛政委,這到底怎麼回事?”

毛政委從抽屜裡拿了一疊資料起身,走到周家成麵前,啪地拍在他臉上。

幾張紙打得並不痛,但周家成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毛政委從來沒打過人的臉,他是第一個,這無疑說明毛政委非常不滿,以至於這樣下他的麵子。

“自己看!”毛政委背著手,冷冷地看著他。

周家成硬著頭皮將資料撿了起來,兩隻手捏著紙的邊緣,慢慢往下看。他識字不算多,不過這兩張紙上記載的內容非常簡單,大部分的字,他都認識,中間偶有不認識的,結合上下語境,也可以猜出來是什麼意思。

越看,周家成的臉色就越難看,最後捏著紙的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毛政委把紙拍到他臉上都是輕的。

劉彩雲看到兒子這明顯的轉變,忍不住往紙上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一列一列的,她一個都不認識。

“家成,這,這上麵寫了什麼?”劉彩雲低聲問道。

周家成猛地抬起頭,目光裡充滿了恨意,一把將紙推到了劉彩雲麵前:

“你看看你乾的好事,你不毀了我,你不甘心是吧?”

劉彩雲嚇了一跳,磕磕絆絆地說:“我,你說什麼啊?家成,娘,娘沒乾什麼啊!”

周家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裡麵的恨意已經化為了無儘的頹喪和悲傷:“這上麵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你還要騙我嗎?2月23日,農曆正月初七那天,你去桑記藥房買了一卷紗布,一瓶消毒水,都給誰了?還有3月28日那天,你去富通巷子138號,見了什麼人……十四天前,你兩度造訪富通巷子138號,又是為什麼?”

劉彩雲見兒子竟然把她最近兩三個月的行蹤說得一清二楚,傻眼了,結結巴巴地說:“沒,沒,沒見誰。”

她絕不能承認。

周家成看著還在試圖能裝傻蒙混過關的劉彩雲,心裡覺得悲涼又可笑:“你想想為什麼這張紙上會把你的行蹤記得一清二楚,連你哪天買了什麼肉,花了多少錢都一清二楚。你還要做無畏的掙紮嗎?”

從這個記錄來看,分明是從正月開始他娘就已經被懷疑上了。元宵節前的行蹤記錄得非常模糊,但過了元宵節後,所有的事情都被記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她見了不該見的人,更是一個不落。

劉彩雲這才意識到了紙上的內容是什麼,咽了咽口水,恐懼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毛政委。如今,這間辦公室裡,所有穿軍裝的似乎都變成了凶猛的野獸,隨時都會撲上來咬她一口。

劉彩雲嚇得瑟瑟發抖,抓住周家成的手,急切地辯解:“家成,你,你聽娘說,不是這樣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遇到個受傷的人,看他可憐,給他送了點吃的,買了紗布,我其他的什麼都沒做,你一定要相信我。”

事到如今,劉彩雲還想將自己撇清,從這個事裡麵摘出去。

周家成不做聲,他失魂落魄地看著一臉嚴肅又透著失望的毛政委,還有旁邊惋惜的小張,憤怒的郝豐等人,終於明白,為什麼毛政委會刻意晾著他,先前又會說那樣一番話了。還有秦渝的特彆行動小組為什麼會有他的名字,說到底,他隻不過是一顆棋子,棄子,而這一切的禍源,竟是他的親生母親,生養他的母親,給了他生命,又這樣毀了他,何其可笑

啊!

“家成,家成,你彆嚇娘啊!”劉彩雲看到周家成忽然滑坐在了地上,嚇了一大跳。

毛政委看著周家成這幅樣子,痛心極了,看劉彩雲更加不順眼:“劉彩雲,周小蘭,證據確鑿,你們不用狡辯了,你收了反動分子的好處,屢次幫助反動分子,並利用周家成的身份打探部隊的消息,傳給敵特分子,犯了間諜罪。”

間諜罪?那要吃槍子嗎?劉彩雲嚇得臉色煞白,連連搖頭:“毛政委,毛政委,我們沒有,我們真的是不知情的,真的,請你相信我們。”

周小蘭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趕緊說:“我們沒有,我們隻是給那個人送了幾次飯,給了兩件衣服,買了點藥,其他的我們什麼都沒做。他給的銀元也隻是買飯的錢,我們,我們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你們能挖到一壇子銀元?”毛政委銳利的眼睛盯著這母女。

劉彩雲渾身發冷,手腳冰涼,卻還是打起精神應付:“真是我們挖的,真的,我運氣好,一鋤頭下去就挖到了。”

周家成看著她這慌亂的狡辯,感覺又可悲又可笑,慘然一笑:“彆狡辯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都被人跟蹤了幾個月,還想狡辯,何其天真。

“你胡說什麼,我沒做就是沒做,家成,你怎麼也不相信娘啊!”劉彩雲凶巴巴地斥責了他一句,堅決不承認,“那些銀元真的是我挖到的。你們想要,剩下的我都上交就是,你們放了我們吧。”

搞得他們好像是覬覦她這點銀元才汙蔑她的一樣。毛政委被氣笑了,回到辦公桌前,取出一個文件袋,從裡麵抽出一張紙:“這是你們租房子周圍的調查,那附近住的都是窮苦百姓,你們挖出銀元的那塊地是一個胡姓人家的,他們家是最普通的小市民,這塊地,去年他們還種過菜,直到年底,胡家老太太摔了一跤,沒法種地了,才閒置下來,舉家搬回了鄉下,被你們花錢盤了下來。你倒說說,他們家有錢藏在地裡嗎?”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們的銀元真的是自己挖的。”劉彩雲還是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

不見棺材不落淚,毛政委從文件袋裡,拿出兩張一寸的黑白照:“這個呢

,你總認識吧!”

“啊……”劉彩雲看到照片上閉著眼睛的兩具男屍,嚇得尖叫出來。

毛政委舉著照片不動:“這就是跟十四天前,你見過的兩名男子。”

說著他又把老六的照片抽出來,往劉彩雲麵前一晃:“這張你們母女倆應該最熟悉,看看,還要說不認識嗎?”

看著老六倒在血泊裡的屍體,周小蘭嚇得抱頭尖叫:“我認,我認,你們彆殺我,就是這個人給我們的那壇子銀元!”

“我撕了你的嘴,讓你胡說八道,你想害死我啊!”劉彩雲氣急攻心,提起手扇了周小蘭一耳光。她怎麼生了這麼個蠢貨女兒,嚇她幾句,她就什麼都說了。

周小蘭捂住臉委屈極了:“當初我不想給他送飯的,是你貪圖他的銀元,非要讓我送的,你現在還怪我,我都沒怪你呢,明明是你害了我!”

“好啊,什麼都怪我,那你花錢買新衣服,買首飾的時候怎麼不說呢?是誰跟我提起有人拿五塊銀元讓送飯的?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劉彩雲也氣瘋了,她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們這個家。他們住新房子,拿著錢隨便花,天天吃肉的時候,怎麼不怪她?

周小蘭不滿地說:“又不是我一個人花了,爹花得更多,立恩花得更多,以後房子還留給二哥和立恩,我就買了幾條裙子,說起來我跟著你擔驚受怕,得到的卻最少。”

周家成看著這場鬨劇,倍覺滑稽。都什麼時候了,她們倆還在爭這個,惹人笑話。

在出任務那天,他就有所懷疑,雖然今天的一切突然得到了證實,讓他難以接受,但事已至此,他隻能儘量爭取從輕處罰了。

周家成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毛政委,我娘和妹妹因為無知中了敵人的奸計,泄露了信息,你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劉彩雲聽到他這話,氣得眼珠子都差點蹦出來:“你……你也跟你妹妹一樣來氣我,你這沒良心的,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將自己的親娘往火坑裡推。”

周家成頭痛得很,耐著性子最後一次勸道:“娘,證據確鑿,錯了就是錯了,你彆冥頑不靈了。我知道,一開始你也是上了對方的當,你們從鄉下

來,沒什麼見識,我又沒本事,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猛然見到那麼多銀元,你中了對方的計,越陷越深,我不怪你。是我沒本事,也是我政治敏感性不強,太相信你們了,沒管住自己的嘴,都是我的錯,是兒子不孝,連累了你。娘,你實話實說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秦渝進來就聽到這番話,忍不住多看了周家成一眼。果然是個人物,這時候了都還不忘變著法子替自己一家人爭取。

要不是攤上這樣拖後腿的老子老娘,以這小子的狡猾跟能說會道,善於審時度勢,說不定還真能讓他混出個人樣來!

毛政委顯然也清楚周家成說這番話的目的。哪怕他動機不純,但這番話也確實有道理,可惜了,自己不謹慎,又攤上這麼個親娘,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要不是他們早有防備,不知道會犧牲多少同誌。

劉彩雲的段位顯然沒周家成高,還以為兒子真的理解她了。抹了一把眼淚,她哭訴道:“一開始我真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讓我們給他帶頓飯,一件衣服就給咱們幾塊銀元。我們窮怕了,一家子擠在兩間小屋子裡,沒日沒夜的糊火柴盒,連肚子都填不飽,還有個沒爹沒娘的大孫子要養,我跟你爹又一把年紀了。看到隻用一頓飯和一件衣服就能換幾個銀元,娘能怎麼辦?娘也是沒辦法啊……”

劉彩雲唱作俱佳,哭起來真像那麼回事。

但在場的戰士都不為所動,這年月誰不苦呢?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打仗,鏟除土匪和反動分子,確保一方平安,最後換來的卻是自己人從背後插刀。

要不是毛政委明察秋毫,早有了防備,這次隻怕他們就要中計,不知會死多少人。

所以麵對劉彩雲的哭泣,大家都升不起絲毫的同情心。

見她承認了,毛政委也不想聽她哭她有多難了:“把他們三個帶下去,分開審訊。”

聽到這話,劉彩雲懵了:“不,我都已經知錯能改,坦白了,你們,你們怎麼還要抓我啊?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家成,你救救娘啊,娘一把年紀了,你救救我……”

周家成不做聲,他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拿什麼去救她?與其在這裡大喊大叫,還不如留點力氣應付

接下來的審訊。希望能看在他坦白的份上,稍微從輕處罰。

他站了起來,認命地被兩個戰士押了出門。

周小蘭嚇得渾身發抖:“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不關我的事啊,都是我娘讓我做的,這不是我的本意啊,請你們相信我。”

“你個白眼狼,以前吃香喝辣怎麼不說,現在出了事就什麼都推到我身上,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我命苦啊……”劉彩雲不肯走,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耍橫,把鄉下吵架的那一套拿了出來。

押送她的兩個戰士都很年輕,十八\\九歲的小青年,扛不住這樣不講理又豁得出去臉皮的大媽,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處理。

秦渝見了,冷聲吩咐:“通敵叛國拒不逮捕,就地處決吧!”

郝豐立即拿起了□□,扣動扳機。

這一聲響宛如催命符,嚇得劉彩雲渾身發抖,當即爬了起來,再也不敢撒潑了,前所未有的好說話:“我……我聽你們的,我配合你們,你們問什麼,我都招,我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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