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一聽,心裡更痛:“伯母這會兒怕是也不會再來了。”
李紈唬了一跳,忙問:“為何?”
賈珠這才把剩下的事說了一遍,隻是略過了父親拿寶劍要殺伯母的事兒,而是輕描淡寫的,說父親衝撞了伯母。
李紈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賈珠見她這般沉默,怕她心裡藏著事兒,忙勸她說:“今兒我告假,便是想先把這事兒交代清楚了。雖昨兒伯母說過不追究父親了,可終歸違了禮法。我這心裡一時亂如麻,一邊是親父,一邊又是伯母,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李紈此時終於開口,一開口便是一聲嗤笑,她撩起耳邊的頭發,架到了耳朵後邊,這才緩緩說道:“大爺平時多麼正派一人,怎麼今兒也糊塗上了?”
賈珠看向妻子,驚喜的問:“紈兒,你可有了主意?”
李紈心裡冷哼一聲,繼續道:“主意倒是沒有,不過大爺今兒這態度倒是少見。往日不論什麼,大爺總是以禮法道德為先。子不言父過又如何,百善孝為先又如何。錯了就是錯了,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老爺又何德何能,可逃法網之外?
“我自嫁給大爺,便欽佩大爺品行兼優。以前太太還糊塗著的時候,唯有大爺慧眼如注,看得清這一家子的厲害關係。現如今授了探花,入了朝堂,怎地反倒渾濁起來了。
“再者說,便是不提伯母對太太有多好,對大妹妹多少照拂,就是對你也是無微不至。我且問你,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賈珠被妻子這一番嗆聲,說的越發難以抬起頭來。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剛進學起,第一次見到伯母,伯母便勸他要多加休息。那時候,家裡沒一個人知道他身子其實一直都不大舒服。
唯有伯母,一眼看了出來,好心的勸誡,甚至後頭還被母親扭曲了她的意思,她也沒有怪過自己。甚至後來,還和伯父商議著,要讓自己襲爵。
賈珠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又要掉下來了。他忙強忍著,啞著嗓子說了句:“我去書房靜一靜。”
接著,賈珠往書房這一路,回想起往日伯母對自己的照拂,對大妹的照拂,和對母親的寬容。賈珠再也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那當真是個菩薩一般的人,便是自己這侄兒也對她敬重不已。反觀父親,除了血脈相傳,再無任何關懷關心,甚至在自己進學以後,就再沒有主動叫自己過去說過話,連以往的考較功課也省去了。
血脈固然重要,可伯母的慈愛也令他感激感動,自己平日自稱飽讀詩書,卻不懂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如今父親衝撞伯母,本就有違禮法,他卻猶豫不決,實在對伯母太為不公。
想到這裡,賈珠在案前坐了下來,提起筆來準備寫折子,可這筆尖不停顫抖著,就是落不下筆。
該怎麼寫?怎麼寫才能讓父親不必受這麼大的責罰才好?
賈珠不想害死父親,可他又想給伯母討個公道。若是自己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寫進了折子,那麼父親就算死罪可免,也難逃活罪。
昨日伯母都說了,父親是受不住流放遷徙之罪的,自己心裡也認同這點。可是現在看來,最輕也是徙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