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大巴車到了縣城,越往前越是漫天的塵土,車輛在泥土被壓實的土地上走,很是顛簸。
在火車上沒吃什麼東西,聞著重重的柴油味道,幸好是先上車,找了個靠窗的座位,不然更受不了。
秦頌摸著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這樣的景色比夢裡見過的還是要好一些,他想要鬆一口氣,但是沒有見到那個叫做周正澤的孩子之前,心中的一口氣都不敢鬆。
如果是他,怎麼辦?
如果不是他,又怎麼辦?
林鶴還有那個叫做沈斌的小輩說得信誓旦旦,和他父親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秦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但是小時候,孩子並不像他,而是像妻子鬱妙貞,就連小兒子秦紹榮都更為肖似妻子。
知道了消息,秦頌就給縣公安局打了電話,發了傳真,證明自己的身份,委托他們把周正澤的事查個清楚。
而他自己,則是立即買了票,就想要親眼見一見那個孩子。
秦頌的身份起了作用,縣公安局的效率很高,秦頌在省城下了火車的時候,就收到了薄薄的傳真紙,裡麵是周正澤的一生。
那張薄薄的紙,秦頌已經讀過三遍了,對裡麵的內容可以說是十分熟悉。
周大川撿了高燒的周正澤,這孩子命大活了下來,不過也不記得所有的事了。
小學初中包括高中的成績都不錯,但是因為家貧,高中沒有讀完輟學,輟學之後在村裡務農。周家的長子結婚,娶了同村的柳素素。然後周家的長子去世,柳家人鬨了一場,讓周正澤摔斷了腿,把周家的錢財瓜分的乾淨。
柳素素又硬氣了起來,最後帶著周正澤還有周家的小姑娘一起搬到了縣城裡,現在就在縣一中裡讀書,日子也算是過得苦儘甘來。
裡麵還特地提到了,因為校長讓人來查戶口和檔案的原因,辦理戶籍的人曉得最近周正澤的成績,名列前茅,考大學都有希望。
除了最為關心的周正澤,秦頌從報告之中也對柳素素有些好感。
柳素素和周家的那個長子並沒有領證,卻履行了嫂子的義務,養著周正澤和周甜。
在外找了許多年,秦頌看著妻子的樣子,好幾次都想要說放棄,但是哪兒能真正的放下?
暈車讓他的腦袋有些昏沉,伸手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側過頭看著手裡攥著傳真的秦紹榮。
十五歲的年齡,是大院裡最讓人頭疼的年齡。
許多的孩子到了這個歲數,偷著學抽煙,成群結隊惹出不少風波,前段時間還有幾個孩子跑到空院裡去偷看女生洗澡。
但是秦紹榮卻從來不是這裡麵的一員。
他太安靜了,獨來獨往的,背著書包的模樣有些暮氣沉沉,像是身上有很重的負擔,壓得他直不起腰。
秦頌也知道小兒子的心結。
當年長子丟失,雖然全家上下都沒有人怪他,秦紹榮卻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因為他為了買玩具哭鬨。
保姆是為了哄他,才對哥哥那裡忽視,最終導致哥哥被抱走。
秦紹榮沒有注意到父親的打量,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低頭再次看著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次的傳真紙。
看到了最後,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後悔自己學習不夠刻苦,會不會被哥哥小瞧?
與父親的忐忑不同,秦紹榮近乎執拗的認為,他們要去找的周正澤就是他的哥哥。
林鶴與沈斌到來的時候,他正在寫作業,如果這個周正澤不是他哥哥,怎麼會這麼巧,讓林爺爺還有沈大哥見到他?怎麼會和爺爺年輕時候的精氣神十分相似。
秦紹榮撫平傳真上的褶皺,好像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想象哥哥長得什麼樣子。
***
等真的下了大巴車,輾轉到了縣一中的門口,父子兩個人又是如出一轍的有些怕,就像是書裡頭說得那樣,近鄉情怯。
秦紹榮還稍微好一點,秦頌緊張的厲害,掏煙的時候,一雙手都有些發顫。
叼著煙,低頭用火柴點燃了煙。
鬱妙貞不喜歡煙味,也讓秦頌在家裡不要抽煙,秦頌也從來不在小兒子的麵前抽煙。
但他這會兒實在是心跳得厲害,心裡頭緊緊繃著一根弦。
和過去的信息相比,這次算是最貼近的一次,比過去的那些趕過去的信息都靠譜。
就算是那些信息,也曾讓他的情緒大起大落,妻子更是難受,於是兩次之後,秦頌就不肯讓妻子一起去了,隻自己承受大喜大悲的痛苦。
從海軍退出來,現在在京都軍區做個文職,工作也並不繁忙,但秦頌的兩鬢有不少白發。
深深吸一口煙,反而把自己嗆著了,秦頌咳嗽了兩聲。
看著秦紹榮看著自己,秦頌說道:“抽完一根煙,我們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