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湊近床沿,喊“梓童”。
蘇皇後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拚著力氣仰起頭,癡癡地看著他,“皇上。”
趙譽答應一聲,湊近了,替蘇皇後擦了眼淚。
“梓童,你還有什麼心願,朕替你達成。”
蘇皇後輕輕笑了下,眼淚不絕地落下來。
“皇上,您能親親璿兒麼……”
趙譽怔了下,俯下身來,湊近。
蘇皇後彆過臉,苦笑道:“妾身、妾身說笑罷了。皇上,莫過了病氣……”
趙譽歎了聲,伸手握住了蘇皇後沒一絲溫度的手。
“皇上,妾身隻有光華一個。最放心不下的,也隻有她。文淵閣大學士孟麟有一子,今年剛剛及冠,妾身打聽過,為人勤奮自製,從不招惹紅粉……妾身想,妾身想把光華許給他……”
趙譽沒有猶豫地點了頭:“好。梓童,朕準了。”
“妾身身邊的人,董冰家裡還有親眷,等妾去了,皇上可否放她回鄉,還她自由身,讓她去嫁人吧……嶽淩、嶽淩傾慕皇上……許多許多年了,妾身知道,卻一直裝作不知道……妾身想,叫她跟著光華,去孟家吧。張嬤嬤、秋霜、紫霞……都跟著光華……行不行,行不行皇上?”
趙譽道:“準,都依你。”
蘇皇後長長地歎息一聲,好像堆積在心裡的所有事情都有了交代了。
她張開眼癡癡地望著趙譽,聲音嘶啞不堪,幾乎聽不清,“皇上……要愛惜龍體,妾身不能服侍了,從前妾身有錯,皇上彆生氣了吧,好不好?皇上?”
趙譽閉上眼,俯身下來把蘇皇後摟在懷裡。“梓童,你放心……”
蘇皇後搖頭:“我不放心……皇上,妾身舍不得您……”
趙譽點頭:“朕知道。”
“皇上,那年夏賢妃沒了孩子,真不是我……還有謹嬪的身子……唉,算了,都過去了……”
趙譽歎息:“朕信你。梓童,你彆念著那些舊事了,朕知道你,一直知道,你原是個頂好的人。”
蘇皇後的哭聲慢慢歇了,她抓著趙譽的手,緊緊的,無神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他,生怕一閉上眼就再沒機會,口中急促地喘著氣道:“皇上,謹嬪是妾身的侄女兒……皇上您多擔待她……過去是她不懂事,她和她青梅竹馬的那個顧什麼……沒什麼的……人都進了宮,就是有什麼心思,應當也早就斷了……皇上信她吧……謹嬪,是個好孩子……”
趙譽的麵容明顯頓了下。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
他垂頭低聲地道:“好,朕會好好待她。你放心,都放心吧……”
蘇皇後靠在趙譽身上,使勁嗅著他身上的龍涎香味。
外頭更鼓聲響了。
在永和十六年臘月二十,皇後蘇氏薨逝,諡號慈慧文皇後。
轉眼就是春節。
因國中大喪,年節一切娛樂禁止。宮宴隻簡單辦了一場。因著蘇皇後病逝,福姐兒封妃的事耽擱下來。
正月初十複朝,趙譽下了朝,命傳了翰林院典籍顧淮生至紫宸宮覲見。
趙譽平素見朝臣都是在禦書房,偶爾有急事也會請到紫宸宮。顧淮生很快進了宮,廊下,隻一個小宮女候在那兒,“皇上這會子有些事,叫顧大人在偏殿喝杯茶稍待,一會兒忙完了就和大人說話。”
引著他進去,在西暖閣前的稍間坐了。
屋裡燒著極旺的地龍,香爐中燃著龍涎香,顧淮生第一回入禁宮,拘束地坐在那兒,拿眼小心地打量著四周,不敢隨意走動。
去年點了二甲進士後,顧淮生迎來了人生中最為順遂的一段時間,大多數與他一同參與殿試的同科被外放到一些苦哈哈的地方上做縣令,也有不少被放到六部去任筆貼士,能被點入翰林院的多是家裡打點過的勳貴子弟或是成績極為出色之人,顯然他是寒門學子中運氣最好的一個,甚至在此刻,有幸被天子召入宮內親自交代事情。
忽地,聽見極低極細的一個女聲傳來。
像是歎息,又像是哭泣。聲音很近,絕不是外頭的宮女。他能確定,那人就在這殿中。
顧淮生臉色大變,紫宸宮是帝王居所,皇上召了他來議事,裡頭怎麼會藏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