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姐兒陡然就厭惡起自己來。
說好的要冷心冷情的隻顧著自己, 好好的過一輩子, 做什麼卻又矯情不已地為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情難過。
難道她還想在這深宮裡頭和皇帝講求什麼忠誠不二非卿不可嗎?
曼瑤見她落淚卻是慌了, 福姐兒小小年紀一直給她的印象都是很沉穩的, 今兒這事兒料想她該是早有準備,實在未曾想到福姐兒的反應會這麼大。
曼瑤不由勸道:“娘娘是不必急的啊, 娘娘有皇女有皇子,又跟皇上的情分不一般……”
福姐兒搖頭。她與他之間, 她付出的不過是些算計罷了, 趙譽給予她所付出的相對等的回報。她以命相搏, 他就給予寵愛。她為他生兒育女,他就給予尊榮。從來都是等價交換, 哪有什麼無緣無故的情分。
若是真要論起情分來,她與趙譽相處的時間還不及早三年入宮的周嬪長久。周嬪如今也已恩寵稀薄, 當初趙譽能為她做到不寵幸彆的妃嬪,如今就也能一樣為彆人做到不理會她。
福姐兒想到自己就如過去的溫淑妃和夏賢妃一樣, 日漸在無望的絕境中與自我撕扯,漸漸失了本心,因為嫉妒和失望, 開始爭搶旁人的擁有。
這實在太可怕了。
並非宮中人喜歡爭鬥,而是入了這深宮,因著這樣那樣的原因, 不得不開始爭鬥。
福姐兒擺擺手,叫曼瑤退下。她獨自在窗前站了好久,心情才平複些。
饒是福姐兒再是不願承認, 不得不說,那個得到她人的男人,也正在動搖著她的心。與他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又有兩個孩子牽絆著,她不是個毫無感情的人,心湖怎麼會一點兒都不曾蕩漾過呢?
福姐兒歎了口氣。不論前路如何,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外頭宮人傳報,說是鄭嬪求見。自打瑾煊出生,趙譽龍顏大悅,借瑾煊滿月大赦天下,厚賞朝臣,瑾煊尚未出得繈褓,就賜了寧陽郡王。鄭玉屏也是在這回的大肆封賞中晉得嬪位,自然心中感激福姐兒,這些日子走得越發親近了。
福姐兒料想她會來。鄭玉屏善於鑽營,又舍得下臉麵籠絡人,收消息最是快而準。尉遲家的女孩子進宮,且一進就是兩個,鄭玉屏來此必是與她分析這件事的。
福姐兒點頭叫請進來,二人在稍間炕上坐了,鄭玉屏開門見山:“娘娘,尉遲傑如今在軍中威望甚高,皇上遣其替代林玉成鎮守南灣,這回在招降南灣激進土民的事中立了功勞,皇上為表誠意,願納其女為嬪妃無可厚非,可這一收就是兩個,卻不免要叫人多想了。那尉遲家世代在江南,娘娘知道江南什麼最多?”
“自是美人兒最多!這兩位尉遲家的姑娘賤妾叫人去瞧過,生得花容月貌,雖不比娘娘,但在宮裡也絕對算得上一道彆樣風景。娘娘您萬萬不能大意啊。越是這個時候,越得叫皇上分個薄厚出來,如今太後那邊暫管著宮中事,到底是長輩,集芳閣的兩個孩子也都接到了身邊,重擔早晚得壓在娘娘您的身上,若是在這期間給後來人搶在前頭,娘娘情何以堪?賤妾肺腑之言,忠言逆耳,請娘娘不要見怪,定要拿個章程出來才是啊。”
福姐兒抿了口茶,她也不是不擔心的,臉麵不好看事小,兩個孩子在宮中有沒有好日子過事大,她不想孩子們過那仰人鼻息的日子。
“我心裡頭也沒什麼章程。”福姐兒道:“皇上的喜好是後宮行事唯一準則,他喜歡的,我自然不會不接受,彆說他隻是點選了兩個姑娘,就是他年年選秀年年接百來人入宮,又有旁人說話的餘地嗎?”
鄭玉屏歎道:“話雖如此,娘娘您到底和彆人不同啊。這兩個一進宮,相互扶持相互出主意,外家是書香世代,本家是武學傳家,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姑娘怕也不是那好相與為人簡單的。娘娘早做籌謀才是。”
頓了頓又道:“說起來,如今照料那些秀女生活起居的是內務府的文姑姑,妾身與她有點交情,娘娘您說,咱們要不要……”
“不要!”福姐兒打斷她:“現在,你什麼都不要做!被皇上選進宮來又不是她們的錯,家世興旺難道還成了她們被排擠的由頭?這宮裡頭風氣向來不好,前有溫氏齊氏,後有徐氏夏氏,皇上早就厭煩了這些個心機深沉愛搞小動作的人。鄭嬪,你聽著,你什麼都不要做。我不管你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我,一旦出事,我絕不會替你擔責,你聽見了嗎?”
這些話是告誡鄭玉屏,也是告誡她自己。今天她聽說了選秀的結果後就一直心情複雜,她好怕自己會走上不歸路成為自己曾經最厭惡的那種人。
福姐兒沒有容鄭玉屏再說下去,叫人送客,然後就叫乳娘把兩個孩子都抱了來親自帶著。她要讓自己忙起來,忙到沒有時間去想趙譽和那兩個尉遲姑娘。
這夜趙譽沒有過來。
次日,新進秀女尉遲姐妹被賜同住甘露殿,點姐姐尉遲馨為貴人,妹妹尉遲蘭為常在,後位空懸,後宮以惠琰貴妃為最,故入祥福宮參見拜會。
福姐兒聽得外頭傳報,叫乳娘抱走了孩子們,正襟危坐榻上,下首鄭周二人列位,抬手叫宣見新人。
簾子掀開,但見珠光玉潤,美豔天成,一對姐妹竟是雙生,玉顏幾乎不差分毫,隻是身段有所區彆,姐姐豐潤妹妹消瘦,文嬤嬤介紹一回,福姐兒就能區分出二人了。
果真是江南水鄉嬌養出來的美人兒,肌膚白皙無暇吹彈可破,福姐兒一望之,就知自己顏色被比了下去。趙譽為此二人傾倒,簡直太理所應當了,二女張口道福,聲音綿膩如弦音,行禮的動作嫋娜如舞。
福姐兒叫看座,上了回茶,上首坐著的幾乎都愣愣打量著兩女,殿中久久沒人說話。
福姐兒清了清嗓子,溫笑叫曼瑤打賞了姐妹倆,又慰勉了幾句,實在沒心情寒暄太久,沒一會兒聽得瑾煊的哭聲就借故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