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裡看看嗎?”希凡問。
“哪裡……”
還沒問完,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被吞噬,聞煙望著那幾個熟悉的字母停住了腳步,嘴角的笑也凝滯了,落在那個品牌上對視線有些僵硬,而那些記憶,像混著冰淩的冰冷海水一樣向她湧來。
鈍鈍的疼。
“怎麼了?”希凡清晰地看到了她眼裡的痛苦。
明明很疼,但聞煙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幾個字母,過了很久,她穩住呼吸:“我不喜歡這個牌子。”
“那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希凡換了個位置站在她麵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改天吧,今天有點累了。”
聞煙低垂著眼眸,身上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乾了,感覺很沉重,又感覺輕飄飄的。
以她的性格,從來不會說不喜歡什麼,也很少拒絕,但這段時間,不知不覺有了棱角。
“好。”希凡將她的失魂落魄看在眼裡,沒再說話。
回去的路上,聞煙再也沒開口說一句話,像是和夜色一同陷入死寂。
紅綠燈路口,希凡餘光掠過她的側臉,仿佛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不知道他們在一起經曆過多少,為什麼無論在哪裡,都能無時不刻地勾起她的回憶。?
兩個多月了,還這麼深刻嗎?
車停在了日月灣,聞煙和希凡簡單打了聲招呼就下去了。希凡望著路燈下她的背影和落在車上的飾品袋子,停了一會兒,掉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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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煙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洗澡。
身上的衣服還沒脫完,她就匆忙地打開了花灑,仿佛一刻也等不了。
衣服半濕有些透明,聞煙費力地脫下,她閉著眼睛麵向花灑,想讓水把腦海裡所有亂七八糟的畫麵衝刷乾淨。
她並不是好了,她隻是看起來好了。
這段時間,聞煙像個重度的精神病患者,白天她會若無其事地喝朋友玩鬨,騙朋友騙爸媽,最重要的是騙自己,她要告訴自己,她已經忘了,她可以毫不費力地開始新的生活。
然而夜幕降臨,她一個人回到房間的時候,黑暗會殘忍地將她所有的麵具扯下,傷心釀成的毒/藥更加猛烈,彌漫在密閉的房間,流竄在她的四肢百骸。
和他分開了仿佛有幾個世紀,但那些痛,那些爭吵欺騙,以及流的血,卻又像發生在昨天一樣,那麼刻骨銘心。
和他的最後一句話,聞煙嘶吼著說不想見到他。
這麼久以來,他果真消失的乾淨,沒有任何消息和電話,不在乎她的身體,更不在乎那個還沒成形的孩子。
聞煙忍不住冷笑,她努力想走出他的陰影,努力想開始新的生活,但每天都深陷在沼澤中痛苦掙紮。
但他一定很快活吧,已經複婚了嗎?終於擺脫了她一家三口一定很幸福。
聞煙嘴角掛著苦笑,濃濃的嘲諷,以控製不住的勢頭像兩邊拉扯,但笑著笑著,她就哭了,和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流下。
仿佛隻有脫離了一段感情,才會後知後覺地明白什麼。
以前聞煙最期待的就是周五,不是因為周末休息,而是可以見到譚敘深。
但最近她忽然意識到,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有規律,周五晚上和他一起回去,周六晚上離開。
這是戀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嗎?
不,是情人。
他從來不主動問她什麼,也從來不主動告訴她,不願意見她的朋友,不願意見她的父母,最後,連她也不想見了。
腦海裡的畫麵控製不住地翻飛,聞煙心臟疼得發顫麻木,浴室彌漫著水汽,氧氣越來越少,她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終於,聞煙用最後的意識,胡亂地圍上浴巾走出了浴室。
打開客廳的窗戶,聞煙凝望著無邊的夜色,呼吸急促但目光卻很呆滯,頭發滴著水落在了地板上。
家裡很安靜,所有的裝飾都和幾個月前如出一轍,但茶幾上卻多了個煙灰缸,已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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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敘深坐在臥室的辦公桌前,隱約聽到身後微弱的腳步聲,他剛扭頭,易陽就趴在了他腿上。
“爸爸。”易陽看著顯示屏裡密密麻麻的英文,看不懂,“明天我就要生日了哦!”
譚敘深笑了笑,滑開椅子把他抱到身前:“想要什麼禮物?”
“不知道。”易陽笑得露出了牙,“明天你會去幼兒園接我嗎?”
“嗯,然後一起去媽媽家裡,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都在等你。”譚敘深看到他額頭上有些白點,他湊近了些,發現是沒有塗勻的寶寶霜,譚敘深笑著幫他塗抹勻。
“聞煙姐姐也會去嗎?”
譚敘深的動作忽然停住了,同時僵住的,還有他臉上的笑。
“好久沒有見過聞煙姐姐了。”易陽的聲音低低的,孩子很聰明,或許也稍微明白些什麼,但對大人的事總歸沒那麼通透。
“聞煙姐姐有事,就不去了。”譚敘深繼續幫易陽塗抹,但黑眸卻失去了焦距。
“你惹姐姐生氣了嗎?”易陽抬頭,小心翼翼地問。
“嗯。”譚敘深聲音低沉。
“……那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姐姐了?”易陽嘴巴微微嘟起,眼睛裡全是失落。
譚敘深喉結微動,如果不出意外,以後確實見不到了,但他卻無法將答案告訴易陽,因為他自己都不想接受這個結果。
“回去睡覺吧,晚安。”譚敘深摸著孩子的頭,卻沒看他的眼睛。
易陽愣了愣:“好,爸爸晚安。”
腳步聲越來越遠,房間隻剩譚敘深一個人,但屏幕裡的文件卻再也看不進去一個字。
沉默著坐了很長時間,他起身走到酒櫃旁,打開了一瓶最烈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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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天亮了才睡著,聞煙醒來已經下午三點了,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有一條星棠的消息。
-寶貝醒了嗎?
-我車今天限號,但有些東西要拿回家,來接我一下好不好~
半個小時前發的消息,時間還早,聞煙起床喝了杯牛奶,還耐心地烤了兩片麵包,最近她每天都自己做飯,雖然不準時,但一定會吃。
最後,聞煙從衣櫃裡挑了件衣服,精心地化了妝就出門了。
幼兒園放學很早,聞煙開車到的時候剛下課,很多學生在排隊等家長,她坐在車裡等了一會兒,過了片刻,看到星棠拎著四個大袋子出來了。
聞煙下車,緩步走到她麵前:“是什麼?這麼多。”
“學生送給我的畫。”星棠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看來星棠老師很受小朋友歡迎。”聞煙從她手裡接過兩個袋子。
“那當然。”星棠笑著輕抬下巴。
兩個人說笑著往車的方向走,但沒走幾步,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叫喊——
“聞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