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見星對著分來的半杯酒猶豫片刻,抬手想喝了了事,朱成鈞把她攔住:“不對,你要這樣——”
手把手教她把手臂繞過他自己的,其實他也不太熟練,展見星愣愣的,又不大會配合,兩個人動作就慢騰騰,翠玉看著看著,漸漸臉紅,把頭低下去。
……她好像,是不應該過去啊。
周嬤嬤指揮調度,眼刀向另一邊飛去,快要看傻眼的喜娘一個激靈,忙清清嗓子,開始念起一串串的吉祥話來。
毛毛糙糙的一通禮算是行完了,朱成鈞把她手裡的杯子收走:“你坐一會,我去去就來。”
他要去外麵受被他薅來的賓客們的敬酒。
展見星看了眼他的背影,心下也不知該鬆口氣,還是繼續緊張,正糾結間,朱成鈞倒退著又回來了:“你等我。”
展見星:“……”
她以為他還有下文,等了片刻,沒等著,才知他特地回來就為說這三個字,臉頰忍不住熱了:“……嗯。”
朱成鈞才滿意了,邁步出去。
他去得磨磨蹭蹭,回來卻是迅疾如風。
展見星被層疊的嫁衣捂得燥熱,要水洗了把臉,把臉上糊的脂粉洗掉,周嬤嬤上前幫手,替她把頭上沉重耀目的珠冠也卸下,聲音放得和軟:“大禮已成,您鬆快些無妨。”
說著話,利落地替她重挽了個簡便清麗的發髻。
剛挽好,朱成鈞的腳步聲和通傳聲就一並響起來了。
這一回,周嬤嬤都有點發愣,從展見星身邊退開兩步,遲疑問道:“王爺,外麵事了了嗎?”
朱成鈞道:“嗯。出去吧,這裡不用你們了。”
周嬤嬤:“……”
行吧。
她把屋子裡所有人都帶了出去,自己行在最後,將兩扇門扉合起。
吱呀一聲輕響,屋子裡,就隻剩龍鳳花燭暈照新人了。
展見星僵在妝台旁,忽然感覺自己手腳十分多餘,不知該往哪放。回來是她主動回來的,她其實該有所準備,但想是一回事,身臨其境又是另一回事——何況,朱成鈞的進度實在太快了!
他簡直脫韁一樣。
朱成鈞走過來。
咚。
他腳下一絆,撞到了椅背上。
分量不輕的黃花梨圈椅叫他撞得移了位,他捂住撞到的地方,皺眉低頭看了眼。
展見星覺出不對來了——她和朱成鈞之間並無阻攔,他自己好好地走歪了道,才撞到桌椅那邊去了。
“怎麼了?”她走過去查看。
“暈。”朱成鈞改扶著腦袋,給自己下了論斷,“我可能喝多了。”
“……”展見星哭笑不得,“你就出去那麼會兒功夫,能喝多少酒?”
“該陪的我都陪了。”朱成鈞回答她。人是他強邀來的,那麵子還是要給的,他親手操辦的這場大婚許多細節因著他本人的隨心所欲,完全禁不住琢磨,但大麵上很能蒙混,簡而言之,彆人家成親有的他都有。
展見星明白過來了,這麼短時間內,受了那麼多酒,他日常又隻是喝喝果子酒的量,發暈就難怪了。
她伸手,想扶他坐下,朱成鈞卻不願意,要去床上躺著,反手就勢把她也拖上了。
展見星怕他半途再撞著什麼摔倒,隻好跟過去。朱成鈞倒也不甚鬨騰,四肢舒展著往百子被上一躺,眼神眯著——眯到一半,忽然又睜開了些:“什麼東西?”
他往自己背後摸索。須臾,摸出些花生桂圓棗子之類花樣繁多的乾果。
他迷瞪著眼,看了會,想起來了:“哦,早生貴子。”
他這麼迷迷糊糊,殺傷力蕩然無存,展見星有點想笑,也不那麼緊張了,她把翻出來的果子掃去一邊,自然問他:“王爺,你渴不渴?我去倒杯茶來。”
她要站起,朱成鈞道:“不要。”
伸手一拽,把她拉回來,他醉酒之人,力道掌控不穩,這次勁使大了些,展見星直接被拽得跌進床裡,腦袋撞到他胸口上。
展見星聽見他發出一聲悶哼。
她甚是無奈:“……王爺,你都知道自己喝多了,安心躺著就是,不要亂動了。”
朱成鈞道:“哦。”
片刻後。
展見星推他:“王爺,你放開我。”
朱成鈞攬著她,因酒意,他手掌的溫度比平時略高,呼出的氣息微醺,也熱乎乎的:“你叫我彆動。”
“……”
展見星有點疑心他裝醉,但都到這一步了,他再哄她實在也沒必要,她努力從他胸前抬起頭,去打量他表情。
“嗤。”
朱成鈞低頭,眼神跟她對上,嘴角勾著笑起來:“展見星,我是醉,不是傻。”
他一笑,胸腔悶悶震動,全數傳達給了展見星,這種過度親密的接觸讓她控製不住臉熱,下意識又掙動了下。
“叫我彆動,你自己動來動去。”朱成鈞抱怨著,他翻了個身,變成側躺,然後把她往上抱了抱,臉對著臉,眼睛對著眼睛,他一手支著腦袋,問她:“這下好了吧?”
展見星:“……”
並沒有,這個姿勢更糟糕了,她在他身上蹭來蹭去,蹭到冒煙的臉藏都沒處藏了。
“你臉紅了。”朱成鈞不但看見,他還要說出來。
展見星:“……”她有氣無力地道,“王爺,你彆說話。”
“話都不許我說了,這麼壞。”朱成鈞嘀咕,他當然不會聽她的,並且還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立刻責怪她,“你怎麼還叫我王爺?”
他這一問不算無理,展見星愣了愣,為了把自己從這種窘境中解救出來,也覺得好像是有必要改個口,她便低聲道:“九爺。”
那是他們還未決裂時的稱呼,是她艱困少年裡的一抹動人亮色,無論後來發生了多少事,她從未想過否認這一點。
朱成鈞卻搖頭:“不對。”
他湊近了她,近到瞳孔裡映出她的人影,他迷離的眼神星子一般閃亮起來,一字一字道:“從今往後,你要叫我,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