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隴上行(19)(1 / 2)

黜龍 榴彈怕水 12692 字 9個月前

黜龍第一百七十章 隴上行19

傍晚時分,張行抵達了聊城城東,數名頭領前來迎接,眾人就在官道裡相會。

“聽說營寨丟了,前方也敗了,單大頭領也傷了?”張行尚未下馬便直接來問。“到底如何?其餘傷亡又怎麼樣?”

“丟寨是真的,敗了也是真的,單大頭領傷了也是真的。”其餘人都有些虛,隻身上衣甲狼藉的周行範迎麵來講。“但寨是空寨,敗了也隻是被對方軍陣衝開,單大頭領也隻是皮肉傷……死傷減員現在不好說,但除了劉黑榥人在西邊還沒聚過來,其餘建製大多還在,各營騎軍也還能集結大半……三哥莫慌。”

張行鬆了口氣,問了單通海位置,帶人迎上去,卻見到對方裹了肩膀,依然在馬上左顧右盼,這才放下心來。

後者見到張行過來,也跳了馬,隻來到官道上彙集,卻又忍不住來問:“張龍頭,援軍數量怎麼不對?我看隻東麵七八個營,北麵沒有說法嗎?剛剛我們怕露出來,還讓騎軍在東北麵集結擋住視線……”

“北路幾個營確實沒到。”張行認真來答。“他們路遠,而且有讓竇立德分兵看住河對岸的襄國、武安兩郡兵馬。”

“那這樣的話,咱們兵力豈不是有點不足?”身上還有血漬和汗漬的程知理也迎上來問,聲音卻低了些。“剛剛隻算是虛張聲勢把他們嚇到了?”

“足也不足。”張行繼續來言。“我已經讓留守茌平、高唐、鄃縣幾個地方的部隊扔下城池,儘快趕來了,包括北路應該也能騰出來一兩個營……估計夜裡就能陸續到。”

“也就是說現在根本吃不下對方,明日才可以了?”單通海扶著肩膀皺著眉來問,音調到底下去了。“不能夜戰嗎?”

“沒有火把。”牛達黑著臉來答。“你們這裡可有?”

“我們本就是奔襲過來的,而且大白天出營,如何有火把?”周行範也有些上火。“倒是你們,便是支援倉促,也都是從城裡、營裡來的,怎麼能不備火把?”

“我們聽到消息,連府庫都沒有封,整個就扔下城池過來了。”王叔勇也有些臉色不佳,他如何聽不懂幾名騎軍頭領的埋怨意思。“如何怨到我們?”

“這時候爭個什麼?”張行無語至極。“沒就是沒,有就是有……現在就是沒有火把,很難大規模夜戰是不是?隻能等明日?”

“三哥,如果沒有足夠火把,我們晚上立足都難。”周行範強壓火氣,正色來解釋。“反倒是官賊占據了我們的營寨,可以趁機休整,而且那營寨本身是為了封鎖聊城撤軍設在西麵官道路口上的,所以身後道路也非常通暢,那等天黑後,意識到咱們沒有燃料,屈突達必然趁機順著官道跑了,如何會讓我們等到明日?”

“屈突達一定會走?”牛達也明顯不甘。“能不能示弱?把我們真正的兵力透露過去,讓他看到?”

“沒用。”樊豹此時也插了句嘴。“且不說來不及了,關鍵是屈突達根本沒有戰心,能從戰陣上看出來的,他今夜必走無疑……”

旁邊幾人微微一愣,但很快,參與到今日戰陣的幾名騎軍頭領便意識到樊豹說的是對的,因為屈突達如果有戰心,一開始便應該親自帶騎兵在前,包括將其餘兩位軍中凝丹高手和秦寶彙集在一起,以示死戰之心,後來偷襲成功時讓樊豹和程知理將單通海帶出來而不追擊,也能說明問題。

“沒辦法。”一番言語介紹之後,陳斌終於開口,卻也在旁黑著臉應聲,因為軍隊調度多少要算在他頭上。“部隊來的太急了,根本瞞不住,我估計屈突達一開始動身就是察覺到我們東麵在調兵了……行軍時也肯定注意到了異樣,所以一開始就準備逃的。”

“好了。”眼看著騎軍和援軍又要開始討論什麼責任問題,張行忽然擺手,二度止住。“事到如今,多說無益,咱們隻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現在的問題隻有一個,那就是我們要不要聚集兵馬,趁著天還沒黑,現在就攻上去?”

周圍頓了一頓,立即再行爭論起來。

很顯然,這個問題依然非常棘手,因為現在的局麵太尷尬了。

首先,援軍是來了,但來的數量有點磕磣;其次,遠道步行趕來的援軍也好,戰了半日的騎軍也好,全都有些強弩之末的感覺;最後,也是剛剛討論過的,目前最讓人無奈的一點在於,天馬上就要黑了,而黜龍軍一邊丟了營寨,一邊來的倉促,白日急行軍,甚至有拋棄輜重的行為,遑論帶上充足到可以夜戰的火把了。

“如果屈突達必走無疑,現在不攻相當於就此放過……”半晌後,陳斌努力嘗試總結分析道。“但如果攻,天馬上就要黑了……到時候八成沒有什麼進展,還很可能將咱們自己的兵弄散……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天黑以後依舊亂戰,對方有營寨,尚能維持兵力不散,而我們沒有立足之地,一旦攻擊失敗,很可能會造成非必要的戰損與混亂,甚至丟失了好局。

“至於往城內取燃料或者乾脆入城也難,反正我不建議如此,因為城內有好幾千官軍,還有部分是金吾衛,眼下隻是讓徐大頭領突襲成功,臨時控製了兩個大員而已,強行進城反而會引發騷亂和戰鬥,讓這個已經入嘴的雞子再滑出來。”

話到這裡,已經說得足夠透徹了,周圍幾個頭領,也都沉默了下來。

倒是張行見狀,反而來笑:“諸位,咱們本是來打清河的,武陽這裡就是摟草打兔子,而且得益於諸位作戰得力,也已經拿下了武陽郡守元寶存和鄴城行宮大使呂道賓,何必得了隴西複望蜀地呢?”

眾人見到龍頭本人肯定了功勳,多少鬆了口氣,氣氛也稍緩。實際作戰態度最堅決的周行範也曉得要尊重張行權威,不再吭聲。

但掛著肩膀的單通海還是有些不滿:“如此說來,果然要放棄這個大好機會了?我不是說一定要吃下屈突達,屈突達這麼多兵,軍械也好,將領也厲害,真要走,誰也攔不住,可是下午到底是他們把我們衝垮了,若是不打回去,追上去,奪回氣勢,天下人會不會說黜龍幫這一場還是敗了?!不是龍頭之前說的嗎?這一仗什麼都要?威風要還要不要?!”

“說得好。”張行立即頷首不及。“所以,我們還是要想法子把氣勢奪回來,而且並非沒有辦法……事情很急,我有幾個看法,你們看行不行?”

眾將各自打起精神。

“第一,現在雖然不好入聊城,因為城內情形尷尬,但是城內首腦畢竟被我們控製住了,我們可以大著膽子,倚靠著城牆布置部隊,讓部隊有一個確切的落腳處,方便收攏。”張行四下來看。“你們覺得如何?”

幾人想了一想,有人半點反應都無,有人直接點頭。

“徐大頭領不在,四個大頭領,九個頭領……反對的舉手,咱們要快,不要婆婆媽媽。”張行立即催促。

眾人各自對視,紛紛搖頭,便是單通海都沒有舉手反對。

“第二,徐大頭領在城上,雄天王路上跟魏公一起去茌平處置事情了,魏公可能明早才會到,但雄天王應該能得到通知說到就到,所以我們現在是一個成丹,八個凝丹,到了晚上就是兩個成丹十來個凝丹……換句話說,咱們即便是兵馬疲敝,可依舊能夠在高端戰力上湊出來一個壓著對方打的架勢……那我的意思是,待會我立即率本部到聊城跟城西營寨中間的地方立陣,然後組織凝丹以上高手,結陣對營寨發動攻擊,既是要激他們出來作戰,也是要遮掩住我們兵馬不足的事實……你們覺得如何?”

還是沒人反對。

“那好。”張行毫不猶豫,轉身重新上了黃驃馬,然後來做吩咐。“郭敬恪去後方傳令,讓後方再來的部隊儘量尋到火把之類物事,聊做照明;謝頭領上城去,替徐大頭領出來,看住元寶存跟呂道賓,讓他們儘量配合;趁著天還沒黑,王雄誕立即去城西立陣立旗;然後騎軍在兩翼,步兵在中間依次下陣,天黑後新來的部隊,沿著聊城順著城牆鋪開,這事陳大頭領做統一安排;立陣之後,所有凝丹以上高手,往旗下集合,先憋一口氣,組個真氣軍陣,隨我撞破他營寨大門,然後再回來說話!”

眾人聞訊,各自轟然。

之前看似爭執不休,但細細一想,居然隻花了不到半刻鐘而已,便已經做出了決斷。

接下來,大軍紛紛湧上,直接往城西而去,放在官軍眼裡,更是一種片刻不停,來做進攻的姿態,反而駭然。

“屈突將軍,賊軍膽子太大了,居然敢在城牆和營地中間立陣,城內士卒根本來不及被控製,趁對方立足未穩,咱們出去再戰一陣,便是兩麵包夾之勢!”營寨內,李清臣一條腿明顯趔趄,嘴角尚有鮮血,猶然請戰。

屈突達看了此人一眼,長呼了一口氣,卻是伸出手來掰起了手指:

“張行、徐師仁、雄伯南……這是三個;單通海、王叔勇、程知理、牛達、樊豹、徐開通、王伏貝、馮端、陳斌,還有個姓謝的,還有個姓賈的……這是十一個;至於營頭,之前以為是二十五個,現在最新情報是三十個。”

李清臣當然知道對方是在數什麼,但還是咬牙:“未必到的全!而且他們遠道而來,必然疲敝的厲害!”

“到一半也打不了。”屈突達無語至極。“我們就一個成丹,三個凝丹!而且我們也是遠道而來,還戰了一下午,今日下午打五營騎軍三個凝丹都差點沒打過來!李副使,我明白告訴你,這局麵,薛常雄來都擋不住,現在最大的指望是天趕緊黑,然後借著營寨休整一陣子就趕緊走,要是他們發了狠,我們就分開帶人走,反正順著河道往西就是……”

李清臣還要說話,卻不料屈突達直接不耐:“李十二,你若是真有心,更要忍一忍,現在呂大使被俘,你忍下了,等回到鄴城,便是你自家做主了!何必來纏我?在東都的時候,皇叔與我什麼交代,你沒在旁邊?”

話到這裡,李清臣沮喪至極,隻回頭去看秦寶,孰料,去了頭盔的秦寶也麵色青白不定,隻立在旁邊定定來看東麵城下的旗幟。

彼處,黜龍軍的紅底黜字大旗剛剛擺下,而宛如尋到什麼錨點一般,無數的黜龍軍兵馬正在蜂擁聚集。

“不好!”屈突達看了一會,忽然醒悟。“黜龍賊尋立足之地尋得太快太堅決了,待會必然來攻!”

“如之奈何?”李清臣陡然來了精神。

“能如何?”屈突達麵色鐵青。“秦都尉、黃都尉,你二人一個去南營,一個去北營,記住了,若對方去攻你們,不要顯露身形,隻安撫人心,穩住局勢;若對方不攻你們,你們則要留心看他們除了高手或者真氣軍陣外還發不發兵,隻要發兵,就從兩翼趁著暮色去夾擊他身後兵馬,不要碰他們的真氣軍陣或者那些打頭的高手;而若是不發兵,便是他們將前營和中軍大營這裡給殺絕了,也都不要亂動,天黑之後,他們也不敢亂戰的!至於李副使,你有傷,不管去何處都行,反正不要暴露……”

魏郡來的黃都尉立即應聲便去,而秦李二人對視一眼,前者悶聲離去,後者也拖著傷腿,咬著牙跟上。

果然,過了一陣子,大約太陽及地的時候,雖黜龍軍明顯還沒有鋪陳立陣妥當,卻還是見到各部數騎往中間大旗下彙集起來。

隨即,在屈突達近乎於頭皮發麻的目視下,對麵“黜”字旗下忽然彌漫出了小範圍白霧——毫無疑問,雖然是第一次見,卻也曉得,這應該是就是那個寒冰真氣為底的著名軍陣了。

就是這個軍陣,劫持了皇後,打敗了張須果,擊退了薛常雄,而現在,輪到他屈突達來接了。

且說,理論上隻要能夠真氣外顯,哪怕是兩三個人,相互放鬆下來連接了,那也叫真氣陣,實際上,江湖上是不缺這種小規模真氣戰陣的,師兄弟之間、宗族兄弟之間,屢見不鮮。但是到了軍中,因為鐵甲、鋼弩、戰馬、長兵這些完全可以量產且效用並不比真氣差太多的裝備存在,組建這種小規模軍陣就顯得不夠實用,尤其是不到凝丹的話,也往往缺少真氣儲存量,根本無法持久,還不如留著使那一下子兩下子呢。

也正是因為如此,外界始終對張行的修為高看一頭。

當然了,也到此為止,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成丹階段的觀想,會是一個大門檻,這可不是武藝好甚至天賦好就能過的,你得有自己堅信和堅持的東西,而且要最起碼自家想得通。

換言之,屈突達見到這個軍陣之前,一直是把張行當做是成丹境來看的,而現在,他看著霧氣漸漸滾開後的真氣軍陣原狀,卻又莫名產生了一絲更瘋狂的念頭——這廝不會造反的念頭太通達,然後又得了河北與東境的地氣,開始朝宗師跑了吧?

無他,對方太不吝惜真氣了,居然遠遠的就維持起了這麼大的真氣陣,而且這麼大的真氣陣居然隻是十來個凝丹級彆的高手,殊無其他人參與。

半刻鐘後,太陽落下來前的那幾息功夫裡,巨大的真氣軍陣再不遲疑,當場啟動,若是自城上看去,幾乎宛若一顆巨大的被壓扁的冰球一般,然後就勢不可擋的自發性朝前方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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