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國蹶行(4)(1 / 2)

黜龍 榴彈怕水 9087 字 8個月前

張公慎在固安縣停了兩日,期間沒有得到任何說明,也沒接到任何任務,隻是在羅氏宅邸中住了下來,然後在十月廿九日這天一早,忽然接到了召喚,便跟著白顯規一起出了城去。

同行的,還有當日一起結義的其餘十六位兄弟,加上白顯規跟張公慎,便是所謂燕雲十八騎,正是羅術這些年收攏起的幽州本地豪傑。

他們出身普遍性偏低,但結義後都參與到了軍旅之中,紀律性極佳。

幽州有個話,說是羅術此人有兩樣法寶,一個是當年東齊滅亡,羅氏遷移到本地從軍時帶來了巨量的來源不明的財富,使得羅氏能夠迅速在本地立足,以至於絲毫不弱於許多本地幾百年上千年傳承的大族;另一個是便是他的燕雲十八騎了,早在十八騎中尚未有幾個凝丹時,便足以配合羅術本人結小陣,立大功,然後天下大亂,三四年間,本就在黃金年齡的這群人更是有足足三四人摸到了凝丹的邊,更加引發了質變。

當然了,羅氏的強大這裡麵還有很多說頭,比如說大魏剛剛來此地時,本地人大族的高手與幽州本據周邊的大族都被收攏到關西了,比如說雖然同屬東齊人,可從南邊遷移過來的羅氏顯然更受關隴統治者的信任,比如北地長時期的桀驁不遜,然後巫族與東夷的存在也同樣需要幽州持續出兵……這些都給了羅術和他父親足夠的機會。

但不管如何,這個靠著大魏興起而興起的東齊軍官世族,來到大魏崩潰的眼下,作為曾經的外來戶,現在的本土代表,經曆了種種之後,卻是終於有機會繼續邁向整個宗族的曆史高峰了。

十八騎皆無甲披風,放肆飛馳,不過半日便來到了幽州城之下,卻並不入城,而是遠遠停在了城東一個莊子裡,而到了晚間,羅術父子也忽然從城內趕到。

很顯然,這種事情,重在突然性與戰力壓製,一麵儘量不讓任何消息外傳,一麵要儘量集合最多的戰力……羅氏父子與這十八位騎士聯手,自然是最優解。

“今晚出發,往安樂郡邊界山地而去,於道中設伏,待明日上午賀蘭適經過此地,速戰速決。”羅術宣布了計劃。

“確定賀蘭適被引誘出來了嗎?”年紀最長的白顯規認真來問。“魏文達不會迎接嗎?”

“不會。”羅術正色來答。“我下午剛剛帶著信兒去尋他當麵提了親,費儘了口舌,當著孩子的麵,我又這般低三下四,魏文達說不得已經真的動心了,還跟我說明日回話……至於賀蘭適,他昨晚給魏文達的回信直接到我手上了,就是明日過來,所以才讓你們緊急出動。”

“那就好,那就好。”看得出來,白顯規作為計劃者之一,明顯有些緊張。

倒是羅信,素來白皙的臉上此時麵色漲紅,且一開始明顯有些發懵,儼然是其父之前並未透露計劃,下午在魏府的經曆和這場突襲計劃使得他又一次經曆了社會的毒打,以至於心理承受能力穩穩又上了一個台階,也算是為將來進階大宗師無畏無懼的境界做好了鋪墊。

就這樣,接下來母庸多言……為了保密,即便是張公慎這種十八騎的中堅人物都是早上才得到時間消息,一直到現在不知道具體伏擊地點的,羅信作為羅術的親兒子都以為自己下午是真的去做和親的……所以,十八騎與羅氏父子都不再多說什麼,隻是將莊子內準備好的甲胃、套索、鋼弩、長槍、漁網親自打包妥當,然後一人五馬,往目的地而去。

然後不顧午夜之前便已經抵達目的地,卻正是安樂郡往燕山通道上比較險要的螺山,這裡有一個簡易的哨卡。

哨卡理論上應該還屬於安樂郡所屬,但此時的掌控者卻似乎早就得到了訊息,問也不問,直接打開了大門,放了這些人進入,進去以後,更是發現原本應該有十人的哨卡裡居然隻有四五人。

很顯然,這是提前準備好的伏擊地點。

“公慎,你先帶著家夥什去看住北麵出口,若有人擅自出入,直接格殺勿論。”白顯規再度發布了命令。“得防著這關卡上的人反悔。”

張公慎無話可說,領了軍令,先行披了半身甲,拎了鐵槍,便來到哨卡北側入口,也就是螺山道口,便在一塊大石上端坐下來。

天氣沒有進入寒冬,但燕山山脈的夜間已經非常冷了,但張公慎任督二脈已通,修為卡在凝丹層麵有了一陣子,倒也不懼。唯獨其人千回百轉,聽著不遠處的山澗流水聲,卻是腦子轉個不停,心思也隨著眼前被火把映照的道路,深入到了遠方。

這條路繼續往北走就是安樂郡,或者說,賀蘭氏的根基安樂郡就是這條路。

燕山山脈連綿不斷,將北地與河北隔斷開來,除了左右兩側的海路與沿海淺灘外,還有兩條被河流引出來的陸路,其中一條就在這裡,並且在山中經行了一處麵積不大不小的穀地。

再往前的曆史張公慎是不知道的,不過東齊建國後,開國的神武帝作為從苦海邊上戍衛邊鎮起家的軍漢,卻是比誰看重北麵的防禦,便沿著多個北向道路建立了多個關卡、城堡。這條路也是如此,前方穀地兩頭,分彆建立了一座軍事要塞,兩座軍事要塞,外加中間的穀地和這條道路,就是所謂的安樂郡。

而賀蘭氏的先祖便是神武帝委任下第一次入駐的兩位守將之一,與另一家人實際上以北地的分封製分攬了兩座城,不過到了西魏滅了東齊,幽州全境降服,另一家因為家門更高、勢力更大、為首者修為更高,反而被遷移走了,倒是賀蘭氏繼續留了下來,然後以安樂郡為根基,繼續成為了幽州大營的一部分。

過了安樂郡的兩座城,繼續向北,便是著名的擲刀嶺,傳說中是祖帝失去心力、放棄一切前的泄憤結果。那裡地形複雜,道路交錯,卻多懸崖峭壁與死路,沒有本地向導,很容易迷失方向。

出了擲刀領的北麵唯一出口,正是北地東西兩路的西路,也就是苦海那一側的區域,當麵對著鐵山衛,左麵是翻缽城,右麵是風嘯衛。

且說,北地的地形,宛如一片樹葉,飄在海中。

其中,西麵是苦海,隔海對著巫族領地;東麵是東海,可以跨海來到東夷與河北;而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南北走向的山脈,號曰長白,宛若樹葉中間的梗一般,大約隔斷了兩側,形成了所謂北地東西兩路。長白山上的天池畔,據說得了黑帝爺特許的天生真龍吞風君便長年累月生活在那裡,絲毫不避人,天池分三流而下,東西兩側稍短,各自入海口便是白練城與奔馬城,而北麵那條號稱黑水的支流卻蜿蜒不斷,經流一城三衛後,在聽濤城入海。

聽濤城是北地最大城,一城沿河兩分,雙公雙領雙鎮,便是蕩魔七衛中大司命所在的黑水衛其實也算是聽濤城往長白山方向的附屬。半個北地的貨物順著黑水抵達聽濤城,然後再進入北海,從西邊越過冰流城便是苦海,可以與巫族人交易或者進抵晉地,從東邊過黑鬆衛便是東海,從東海根本不用走太遠,隻是到了樂浪城、白狼衛、柳城的三角區,便已經算是幽州周邊範疇了。

不過,張公慎望著黑黝黝的北方,想起這些地方,卻並不是在回味地理,更多的是在想這些地方的人。

更準確一點,是因為賀蘭氏的命運與安樂郡的存在,聯想起了北地這些地方和這些地方的統治者們的曆史。

譬如樂浪高氏,樂浪城的存在已久不知道多久了,或許早在青帝爺在的時候,那地方因為地形深入海中遙對東夷就已經有定居點了,但如今掌握了樂浪的樂浪公高氏,卻人儘皆知,乃是從東夷渡海來到北地的外來戶,不過大幾百年的光景。

而距離此地的柳城鎮,就更不用說了,現任的柳城公根本就是大魏敕封的自家關隴軍將,而且還換了兩茬,上一任柳城公就是卷入關隴大族內部紛爭身死破族的。

不過,聽濤城的兩位公爵,雖然現在被來自於黑鬆衛的母族陸夫人控製,但本身姓氏和傳承卻是極為久遠的,號稱是黑帝爺的血源,大魏皇室也要與之聯姻。

當然,蕩魔七衛都能追朔到那個時候,隻不過不是血緣繼承罷了。

至於最弱小的冰流城,明明彼處的宗族也延續了千把年,卻因為一位宗師看上了那塊地方,忽然換了主人。

興衰這個東西,到底誰能說得清楚?勝負這個東西,真的隻是兵馬、修為的強弱來定嗎?

三輝四禦、真龍神仙,他們到底如何看待與對待凡間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時局到了眼下,越來越多的高手出現,越來越多地方,甚至於幽州與北地這種邊緣的確都出現了明顯的興衰更迭,卻是毫無疑問的告知了天下人,這大魏當不起那個大家想的朝廷,天地傾覆,需要新一輪的爭龍……隻是不知道,到底是要再來幾百年呢?還是隻需要個十年八載呢?

最關鍵的是,自己在這個天地傾覆的大局中,到底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燕雲十八騎之一嗎?可燕雲十八騎是做什麼的,殺手嗎?

還是張公慎自己?可張公慎又有什麼可以稱道與立身的呢?

正想著呢,白顯規親自端著熱湯與熱食走了出來,張公慎回過神來,二人就在石頭上一起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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