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鴻昨晚在衙署耽擱了一宿,今晨回府,雖然身體疲累,卻也沒心思立刻歇息。
跟馮氏大致說了秦驍的事,夫妻倆自忖跟秦驍並無過節,如此周密安排性命相脅,秦驍不惜親自出手,必定是跟京城裡那潭渾水有關,不免添了憂愁。
待玉嬛過來,便又叮囑,叫她這些天彆往府外跑,若跟馮氏出去赴宴,旁人問起此事,也須緘口不言。
玉嬛曉得輕重,自然都答應。
叮囑完了,玉嬛見謝鴻眉間滿是疲色,自覺站到身後,幫他揉著兩鬢。
馮氏坐在旁邊,將小丫鬟端來的糯粥小菜挨個擺在他跟前,待屏退旁人,又低聲道:“刺殺的人有了頭緒,昨天出手救咱們的呢?這魏州城裡能打敗秦驍的高手不多,他又不留姓名,不知是什麼來頭。”
“正是這個讓人頭疼。”謝鴻喝了口粥,皺眉。
他曾在魏州做過兩年長史,結交過的武官也是有的,但都不及秦驍悍勇。
若說是淮南那邊,謝老太爺正生氣,有意冷落懲治,要他向家族低頭,將玉嬛送進宮裡,不會如此周密安排。且隔了千山萬水,哪能洞察先機,及時來救?
何況,若是跟謝家有關的人,這會兒早該跟他透露過消息了。
而那人出手相救後邊飄然而去,杳無蹤影,著實奇怪。
謝鴻歎了口氣,慢慢將粥喝完了,才道:“秦驍親自出手,梁元輔也不敢擅自做主,已經遞了折子去京城。聽說永王即將來督察軍務,這事大概也會交在他手裡。到時候又有得忙了。”
“難不成,指使秦驍的真是那位?”
“說不準。”謝鴻漱口畢,見玉嬛還站在身後,小臉蛋帶著點愁容,便撫著她頭發微笑道:“這事兒爹會安排,你也彆愁了,聽話點,讓你娘省省心就成。”
玉嬛暗暗撇了撇嘴。
她雖然常偷溜出府,卻從沒給馮氏添過麻煩。不過這會兒最要緊的,是那讓人捉摸不透的晏平,遂抬頭問:“爹,咱們去趟客院吧?晏大哥興許有話跟你說,跟昨天的事有關。”
她陡然提起這人,謝鴻稍覺意外。
他昨日是從衙署去看龍舟賽,之後遇襲回城,到此刻,身上穿的還是那件官服,也沒來得及換,起身往客院去。
……
客院裡,梁靖剛用完早飯,見一家三口齊刷刷過來,便朝謝鴻作揖。
謝鴻官居司馬,雖是被貶謫,不及先前的長史之職,也算魏州的父母官,便衝他點了點頭,道:“聽說晏公子昨日出門,半夜方歸,有話要跟我說?”
梁靖瞥了玉嬛一眼,她就站在馮氏身邊,沐浴著晨光,柔軟的眼神裡有那麼點威脅。
仿佛他不承認昨天做的好事,她便要當眾戳破似的。
梁靖眼底掠過一絲笑意,旋即道:“是,請大人借一步說話。”
謝鴻留了馮氏母女在外,進了正屋。
屋門掩上,院裡的動靜被隔絕在外,梁靖猶不停步,徑直走到最隱蔽的裡間,才回過身,端端正正地朝謝鴻行禮,道:“先前受傷蒙難,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小侄身受尊府照顧,卻不肯吐露身世,想必大人心中也有疑慮。昨日外出,半夜歸來,並非小侄心存歹意,而是——”
他頓了一下,對著謝鴻狐疑的目光,緩聲道:“去了趟梭子嶺。”
“梭子嶺!”謝鴻驚愕之下,聲音驟然抬高,又迅速壓下去。電光火石之間,有個念頭竄起來,他看著梁靖,不可置信,“昨天那個人……是你?”
“是我。”
可是……謝鴻掃了眼外間常備的藥箱,“你的傷不是還沒痊愈?”
“傷勢其實已經痊愈,是我隱瞞了傷勢,請大人見諒。”
梁靖抱拳作個揖,見謝鴻眉間儘是疲色,抬腳勾了個椅子,推到他跟前。
謝鴻就勢坐下,回想昨日情形,細細一想,那青衣人的身影倒真跟眼前的男人相似。
心中翻江倒海,關乎性命的事,自須慎重,他將梁靖看了半晌,才道:“你當初的傷……”
“當初我重傷在身,確實是精疲力竭,倒在尊府後院。隻是後來察覺有人夜探尊府,圖謀不軌,怕大人防備不周,才賴在府裡留意動靜。尊府於我有救命之恩,也有舊日的交情,謝大人為官仁愛,也不該被奸佞所害,先前不知對方圖謀,沒能提醒大人。我並無歹意,還望大人彆誤會。”
他緩緩說罷,慣常清冷的臉上露出點笑意。
謝鴻卻已站起身來。
不管這番話有幾分真假,此人救了他闔府性命,卻是事實。
他亦顧不得官民尊卑,穿著那身整潔官服,雙手作揖,誠懇道:“晏公子救了我闔府性命,謝某感激之極!”念及剛才的言辭,自覺沒跟哪位姓晏的高手有過交情,又疑惑道:“不知你說的舊日交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