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誰害羞了!玉嬛才不承認, 悶哼了聲, 垂著頭不再說話。
車廂裡愈來愈暗,外麵天寒地凍,冷風仍從車簾縫隙裡往裡竄,她靠在梁靖身上,卻像是貼著火爐, 暖融融的。她心裡覺得古怪,瞧著梁靖胸膛上的繡紋,拿指頭摳了摳, 又悄悄縮回去,而後抿著唇笑了笑。
梁靖突然現身, 確實在她意料之外。
先前在魏州相處月餘, 被秦驍和永王裹挾在是非裡, 她其實看得出來,梁靖絕非池中之物。出自侯門的貴公子,文韜武略,若跟梁元輔一般投靠永王,自會有大好前程。他卻偏偏舍了捷徑, 暗裡襄助東宮,在魏州時操勞奔波, 到京城進了大理寺, 也是日日忙碌, 甚少閒暇。
從那日太子微服駕臨的情形看, 他雖不顯山露水, 卻已是東宮的左膀右臂。
這樣的人,多半是胸有丘壑,心思都撲在抱負誌向上。
相較之下,她的分量應是微乎其微。若不是兩人因長輩當年定下的婚約湊在一處,梁靖恐怕也未必會對她過於照拂。京城裡有兵馬司各處巡邏,她身邊也有人暗中護衛,這般小事,原本不必他花費心力。
誰知道梁靖竟會親自過來,而後聽了她的建議,在這寒風冷雪裡默然等待?
雖是婚約促成,但梁靖對她的好,或許比她想的還要深那麼一點點。
玉嬛唇角翹了翹,目光落在他的喉結和瘦削輪廓,雖沉默,卻堅毅。她忽而笑了下,低聲道:“晏平哥哥,剛才多謝你了。”
咫尺距離,她的氣息落在脖頸,溫熱微癢。
那聲“晏平哥哥”,更是柔軟悅耳。
梁靖身姿坐得筆直,有點緊繃似的,喉結動了動,悶聲道:“謝我?”
“嗯。對了——先前在懷王府上,我見到了太子,當時永王也在。”她抬頭,對上梁靖的眼睛,有點歉疚,“我當時實在詫異,沒能掩飾住,恐怕永王也瞧出了端倪,起了疑心。你……怕是得留意些了。”
“總會有露餡的時候,無妨。”梁靖臉上倒沒見不悅,隻盯著她,眸色幽深。
玉嬛鬆了口氣,“那就好。”
因有旁人在車廂外,兩人也沒再多說,等兵馬司派人過來,問明經過後將那幾個男人帶走,梁靖便送玉嬛回睢園。
夜深雪濃,行路不便,謝鴻索性留他在客院住下,就著紅泥火爐慢慢喝茶。
……
比起謝家的雪夜融融,永王身邊就冷清得多了。
他身邊一位正妃兩房側妃,卻都是蕭貴妃幫他挑的,取其家世門第做助力,單論容貌心性,卻未必合永王的意。先前新婚燕爾,還有些顛鸞倒鳳的興致,到如今新鮮勁兒過去,便有些索然無味。
他獨坐在書房裡,推窗瞧著外麵紛紛揚揚的雪,神情跟夜色一樣薄涼。
殿外燈籠在風雪中微晃,昏黃的光將雪片映照得格外清晰,親信侍衛劉庸冒雪而來,入內求見時,神情帶些不安,“殿下,派出去的人失手了。”他抱拳躬身,自責道:“是屬下辦事疏忽,請殿下責罰。”
“失手了?”永王皺眉,“怎麼回事?”
“謝姑娘身邊似乎有人保護。屬下沒等到消息,跟過去看時,派去的人已落到了兵馬司手裡,京兆衙門也有人在,還有一位似乎……”他遲疑了下,抬眼覷永王的神色。
永王不耐煩,“說!”
“似乎是武安侯府的梁靖。”
“梁靖?”
劉庸遲疑了下,畢竟忌憚梁側妃和武安侯府,隻補充道:“屬下是從遠處看的,站得遠,天也黑了,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雖如此說,但敢報出這個名字,顯然是有七分把握的。
永王眉目微沉,盯著外麵紛紛揚揚的雪,片刻後猛然揚手,將窗扇重重闔上。
“廢物!”他斥了聲,喝命侍衛退下,獨自在殿中踱步。
攔路劫人這事兒不算太大,那幾人並非永王府的親兵,京兆衙門裡有他的人,回頭他派長史走一遭,隨便審審儘快處置也就完了。但劫人失敗這事兒,卻著實在他意料之外——劉庸是蕭貴妃請蕭家物色的人,跟了他幾年,辦事向來穩妥,在京城裡捉個姑娘,本該是手到擒來的事,誰知這回竟會失手?
出手劫人,定是選僻狹之地,梁靖怎會那麼及時地趕到?
這事是他臨時起意,無從泄露,東宮的眼線難道已隱秘周全到了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