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2 / 2)

花媚玉堂 九斛珠 5798 字 3個月前

梁靖不忍去想,隻緊緊抱住她,甚至指尖微微顫抖。

後悔與心疼排山倒海,如傾頹的泰山壓過來,他忽然低頭吻在她唇上。

肌膚相貼,呼吸交織,輕柔的吻帶著溫存的味道,又蘊藏壓抑的情緒。兩個人同時愣住了,玉嬛瞪大了眼睛,慌亂驚訝——就算兩人相識已久,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她也沒想過梁靖竟然會親她,肆無忌憚,猝不及防。

他什麼意思?

一瞬間的親吻,蜻蜓點水般,那柔軟味道卻電光般襲入腦海。

梁靖回過神時,便對上玉嬛的目光,受驚的鹿似的。他自知唐突,且這時機實在不對,趕緊強忍著貪戀攫取的欲望退開。後腦勺磕在書架,“砰”的一聲輕響,是相識以來他頭一回露出笨拙狼狽的姿態,兩人都有點尷尬。

這倒衝淡了玉嬛悲傷的情緒。

不論過往如何,都是無可更改的事實,掉金豆子沒半點用處,最要緊的仍是往後的路。

這個道理,謝鴻常在過去的十數年裡提起,亦讓她在得知身世時,不至於太過悲傷。

玉嬛紅著眼眶,輕咳了聲,“外頭還有人嗎?”

“走得差不多了。”梁靖聲音有點啞,精光湛然的眼底添了晦色,見玉嬛試圖起身時動作艱難,忙伸手攙住,“坐了整個後晌,腿都僵了吧?”

“嗯。”玉嬛倒吸了口氣,就著他的修長有力的手站起來,“你先把這些放回去,我歇歇就好。”說罷,也不敢看梁靖的眼睛,隻管低頭擺弄著衣袖,將那身錦繡長衫理得平整些。見梁靖站著不動,便側了身子,打算從他和牆壁的狹窄縫隙裡擠了過去。

可惜書架和牆壁間的縫隙實在太窄,梁靖生得英武高健、寬肩瘦腰,留的縫隙不多。

玉嬛有點沮喪,臉上後知後覺地發燙,垂著頭道:“先出去啊。”

梁靖巋然不動,卻捧著她臉蛋,拿指腹將眼淚慢慢擦乾。

天光格外昏暗,他從軍的這幾年握劍磨礪,指尖有薄薄的繭子,擦過她柔嫩肌膚的時候,小心翼翼,卻藏了彆樣情緒。梁靖微微俯身,率軍征伐的冷厲狠辣和斷案辦差時的決斷威儀儘數收斂,隻溫聲道:“你信我,會還韓家清白的。”

他說得鄭重其事,玉嬛心裡卻亂得很,隻點了點頭,催著他快點出去。

時辰已然不早,梁靖沒再拖延,將那卷宗取了藏在身上,繞過書架,連同旁的卷宗一道送回庫房。他進大理寺沒兩月便升了大理寺少卿之職,庫中卷宗儘可取閱,將那幾卷私帶的東西放回去,也是神不知鬼不覺。

……

再回去時,天色已頗暗了,玉嬛沒掌燈,就站在門口等他。

錦衣冠帽,黑靴精乾,披風垂落時將少女窈窕的身段儘數藏起,雖說身量頗矮、容貌秀氣了些,走在昏暗的天光裡,倒也不太惹人注意。

遠處已有值守的人挨個點亮夜間照亮的燈籠,梁靖沒再逗留,叫玉嬛拎著一副筆墨,隻作勞累後滿身疲憊的模樣,若無其事地出了衙署。在門口碰見一位辦差晚歸的同僚,還招呼寒暄了兩句。

已是臘月初了,深冬時節的京城一日冷似一日,入夜之後,更是嗬氣成霜。

好在梁靖怕她受寒,來時用了馬車,玉嬛鑽進裡麵垂落簾帳,捧著才添了新炭的手爐,身上漸漸暖和起來。這一日心緒浮動,將那卷宗全篇記在腦海裡,更是廢了不少功夫,玉嬛有點累,靠著秀緞軟枕眯了會兒,漸而淺睡過去。

這一帶沒夜市商肆,夜幕下的街道頗為空靜,唯有馬蹄噠噠輕響。

梁靖長身騎在馬背,冷厲入骨的寒風吹過來,他也不係衣領,任憑風從脖頸灌進去,激得肩膀腦袋都冰涼清醒。馬韁鬆鬆挽在手裡,他沉默不語,目光瞥著身側的車廂,薄唇微抿,那臉色卻比夜色更冷,甚至陰沉。

年少時,他就聽武安侯隱晦提過,說韓太師是蒙冤而死。

然而真的翻開塵封的卷宗,看著當日的構陷、汙蔑,幾位世家重臣們群起而攻,憑著漏洞百出的罪名、未必查實的所謂鐵證,將皇帝敬重倚賴的太師斬於刀下,那情形仍舊令人心寒。

養虎為患,待惡虎傷人時,即使貴為天子也莫可奈何。

倘若放任永王奪嫡,往後朝堂之上,還不知會有多少這樣的傾軋蠶食。

前世臨死前的見聞印刻在腦海,勾起那枚玉扣,勾起深宮裡盈盈的身影、婉轉的笑容。那時她孤苦無依,獨自在深宮暗夜前行,他卻遠在塞外,除了不時的懷想,不聞不問。一念及此,梁靖簡直有些痛恨自己。

雙拳不自覺地握緊,他的目光黏在晃動的車簾,暗潮湧動。

夜風掠過街麵,吹動青帳,他隔著那道簾帳看了她一路,直至睢園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