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院落在永王府的位置頗為偏僻, 玉嬛坐了整個前晌,都沒人來打攪。紛繁往事掠過腦海, 她絞著衣袖坐了整個前晌, 最終沒敢押注——梁靖固然有孤膽英勇, 卻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真將梁家闔府性命都壓在他身上, 他會如何選擇,玉嬛實在沒把握。
畢竟, 太子跟梁靖也有十年的交情, 梁靖為太子儘心做事, 在兩邊為難時,也曾舍太子而去。相較之下, 她跟梁靖的交情,未必能有太子深厚。
哪怕兩人已定了婚期, 那也是為祖輩遺願,若撇開婚約, 梁靖還會娶她嗎?
玉嬛雙手扣窗沿,斟酌思量。
將近晌午時, 仆婦端來了飯菜擱在桌上, 果然豐盛細致。
她也不再客氣,將肚子填飽後推門而出, 見兩位仆婦仍站在廊下, 隨口道:“殿下還沒回來麼?”語氣極隨意淡然, 目光則漫不經心地瞥向門外, 仿佛盼著永王出現似的。
仆婦對視了一眼,態度倒還算恭敬,“姑娘是有事麼?”
“就是覺得悶,想出去走走,順道消食。”玉嬛走至院中,隨便亂瞧。今日天氣甚好,沒有深冬時節的寒意,陽光灑在身上時,還有點暖洋洋的意思。她轉了會兒,見兩人都悶葫蘆似的不說話,微微蹙眉,“永王殿下的意思,難道是將我囚禁在這裡,不許挪半步?”
清澈的目光投向仆婦,帶幾分不悅。
這般態度,倒讓對方遲疑起來。
永王將她捉到府中,原本就是打算軟磨硬泡地收為己用。且王府外圍有侍衛值守,不怕太子的部下潛進來救人,便沒在院外單獨安排侍衛,隻叫兩位仆婦儘心守著,彆叫玉嬛離開,但也不能委屈了她。
今晨因玉嬛態度稍稍和軟,還特意囑咐,若玉嬛有所求,需儘量滿足。
兩人都已在王府當差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不算太差。一個男人對貌美少女格外展露耐心,放著正妻和幾房側妃不寵,踩著點往這院落走,這其中的意味,明眼人都猜得出來。且玉嬛生得貌美嬌麗,若真投了永王的意,定會格外受寵。
仆婦遲疑片刻,因永王並沒明確說過禁足的話,遂退了半步。
“姑娘剛來府裡,對外頭怕是不熟悉。既是消食,便由老奴陪著過去,可好?”仆婦斟酌著,態度客氣和善,卻終不敢放鬆戒備。
玉嬛莞爾笑道:“好啊。”
……
對於永王的這座府邸,玉嬛格外熟悉。前世她落難後被永王帶回京城,便在這院中住了數月。彼時她對永王死心塌地,永王也不設防,玉嬛心緒苦悶時常在府裡散心,除了不去永王妃和幾位側妃的院子,彆處幾乎都去過。
而今故地重遊,院外的草木亭台,皆是舊事模樣。
玉嬛並沒打算光天化日下逃走,便隻慢悠悠地散步,將各處的人手地形都牢牢記在心裡。待探查完了,便仍回院中待著,晚間永王來探時,便露出更加和軟的態度,打消其戒心。
到了晚間,被仆婦伺候著沐浴盥洗,安穩睡下。
仆婦見狀更是放心,到得三更人靜,便生出偷懶的心思,往廂房裡眯會兒。
夜深漏靜,萬籟俱寂,外頭的燈燭早已昏暗,玉嬛躺在榻上,卻沒有半點睡意。等外頭的動靜徹底沒了,她才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榻,穿好珠鞋。她去賞梅時穿的都是精乾衣裳,唯有那件披風稍為礙事,便拿細繩捆在腰間,上下瞧了瞧,沒什麼累贅的,才悄然走向外間。
門果然沒鎖,隻虛掩著。
她悄悄溜出去,外麵薄雲遮月,夜風寒涼。
院門倒是鎖著的,鑰匙在仆婦手裡。好在仆婦能耐有限,不像前世臨死前守她的侍衛般機敏戒備,玉嬛沒敢逗留,徑直往後麵的倒座房走,果然瞧見了那棵臨牆的桃樹。
借著樹杈爬過高牆,踩著牆外山石落地,玉嬛縮在披風裡,循著記憶往外走。
永王府占地極廣,除了外頭的防護,夜間亦有巡邏的侍衛。
玉嬛東躲西藏,也不敢往正門走,一路向北邊偏僻處跑,躲在堆雜物的屋子。到五更時分,王府彆處尚在沉睡,附近的廚房裡卻已忙活起來,待仆婦開了門,玉嬛便趁機溜出去。如是兩回,順利溜到外圍。
天色漸明,清晨蒼白的陽光灑下來時,玉嬛進了一家成衣鋪。
她身上沒帶銀錢,但穿戴的首飾卻多精致貴重,舍了一隻玉鐲換套不起眼的長衫披風,再出來時,她已是少年郎的打扮。除了身量稍矮,眉目清秀,瞧著跟上京準備明年春試的舉子倒沒太大差彆。
玉嬛往隔壁餛飩吃了碗餛飩果腹,而後去文房店裡買些筆墨。
這一趟逃出永王府,實屬僥幸。若非賣乖消了仆婦戒心,若非熟知府中地形揀了,憑她一介女子,絕難逃出王府。這會兒永王必定已得知此事,盛怒之下,必會設法追查——睢園的住處和兄長謝懷遠那裡都是去不得的,梁靖和懷王府周圍若有永王及時布置,她去了也是自投羅網。
何況,目下的情形,懷王爺未必肯為她跟永王翻臉。
而梁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