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喬看著手上的資料單:“當年的警察怎麼說?”一般來說,撿到小孩都是先報警。
老院長:“我當時是副院長,是我們院長跟警察交流的,具體情況你恐怕得去問問他。”
嚴喬:“方便給我一下那位院長的地址嗎?”
“就在這條街上,往東,走到頭就到了,”老院長繼續說道,“其實根本沒什麼好問的,那孩子一看就是被人遺棄的,家裡看是女孩,沒什麼用,又不能傳宗接代,還發了高燒,指不定哪一會就死了。”
“沒錢治病,要不就是舍不得花錢治,死在家裡不吉利,乾脆扔在福利院門口了。”
老院長歎了口氣:“往福利院門口扔孩子的,一般都是這種情況。”
嚴喬低頭看了看寧舒小時候的照片,被她的笑容弄得鼻頭發酸。
她笑得越是燦爛,越讓人難受。
嚴喬注視著照片中的女嬰:“有沒有這種可能,我妻子不是被她父母拋棄的,是被人販子拐走,轉手賣掉的路上突發高燒,又被人販子扔在福利院門口,或者扔在路上被人撿到放在福利院門口。”
老院長注意到嚴喬的措辭,一直緊鎖的眉頭舒展開:“這孩子居然已經結婚了,她現在過得好嗎?”
從走進這家福利院,嚴喬第一次露出笑容:“她現在還不錯,將來會一直幸福。”
老院長點了下頭:“你說的那種情況不是沒有可能,這一帶人販子確實挺多的。”
嚴喬臨走前給福利院捐了一筆錢,去了前任院長家,那兒或許能找到他要的答案。
——
孫曉倩一大早就來找寧舒了,給她帶了早餐:“抱歉啊,彆人的老婆,昨天沒好好陪你。”
孫曉倩遞給寧舒一個煎餅果子:“昨天晚上睡得怎麼樣?”
寧舒坐在餐桌邊,小聲道:“挺好的。”打了一個午夜場的電話,被那個男人的聲音弄到脫力。
“你媽媽沒事吧?”
孫曉倩:“沒事,吃了點藥就好了。你手上這個煎餅果子都還是她做的呢,上次你去我家玩,她不老說你太瘦了嗎,這次給你加了兩個雞蛋。”
寧舒掀開煎餅果子看了看,果然看見兩個煎蛋,還有很多午餐肉:“替我謝謝阿姨,等高考完我去看她。”
孫曉倩給寧舒溫了杯牛奶:“今天想去哪玩,倩姐帶你去?”
她挑了下眉:“趁你家男人不在,晚上帶你去酒吧浪?”
想了一下又道:“算了吧,要是被嚴喬知道,他得砍死我。活著要緊,換個地兒,ktv怎麼樣?”
“ktv的話人多點才好玩,再叫上林老師她們吧。”
寧舒:“不去ktv。”打死都不去ktv。
她想了一下:“我想去花田路。”
孫曉倩笑了笑:“那邊不是婚紗一條街嗎,想去試婚紗?”
寧舒:“我就是想去看看。”
嚴喬說會第二次向她求婚,她還在等他求婚。
寧舒吃好早飯,認真地畫了個妝,讓孫曉倩幫她梳了一個適合試婚紗的發型,挑了一對珍珠耳墜戴上,還帶了雙裸粉色的高跟鞋,試婚紗的時候換上。
兩人在花田街逛了一上午,寧舒試了幾件,覺得哪件都好看,讓孫曉倩幫她拍了幾張照片,準備回頭給嚴喬看,讓他幫忙挑挑。
吃好下午茶,寧舒從咖啡廳裡出來,腳突然扭了一下,被孫曉倩扶在一旁的長椅上。
孫曉倩去不遠處的藥店買了藥膏,一邊幫她塗藥膏一邊說道:“穿的又不是試婚紗的高跟鞋,怎麼還會扭到腳?”
寧舒低頭看著紅腫的腳踝,皺著眉:“倩倩,我心慌。”
孫曉倩坐在寧舒身側:“沒事,腳扭的時候身體突然失重倒下來,都會嚇一跳。”
寧舒垂著眼眸:“不是,是跌倒之前,感覺心口像被人刺了一下,突然疼得要命。”
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機:“你剛才去買藥,我打了嚴喬的電話,沒打通。”
孫曉倩握著寧舒的手,安慰她:“山裡有時候信號不好,你過一會再打試試。”
寧舒拿出手機搜索新聞,聲音低落:“那邊山路上特彆容易發生車禍,昨天就有一起,我以為是他,差點被嚇死。”
孫曉倩跟著寧舒一塊瀏覽了一下,連當地的實時新聞賬號都看了,沒看見有發生車禍的。
孫曉倩輕輕撫摸著寧舒的後背:“上次一塊出去玩,我坐你們的車,嚴老師那個車技,參加賽車比賽都能拿名次,一點山路算什麼,沒事的。”
寧舒繼續低頭刷新聞,沒有新的車禍,刷出來當地警方抓捕一個持有武器的人販子團夥,解救了一名不滿五個月大的女嬰。
一名警察和一名見義勇為的青年受了傷,目前被送去醫院救治。
評論裡有人誇獎青年的見義勇為行為,也有人對此持否定態度。
“普通人遇到這種情況躲起來報個警就可以了吧,沒必要上去添亂,這不就被割喉了嗎,沒死都是命大。”
“見義勇為也要衡量一下自己,這就跟一個不會遊泳的人非要下水救人一樣。”
“真的假的,割喉,太狠了吧,這是毒販子還是人販子!”
“我舅媽在山上采藥材,親眼看見的,血噴了好幾米高。”
“英勇,但不建議,出了事急的還是家裡人。”
……
公安官方賬號親自在下麵正名,是這位青年發現了人販子,察覺到不對,報警之後為了給警方爭取時間與人販子進行周旋,在周旋期間受了傷。
那兒是一片山區,除了馬路邊有幾個攝像頭,嫌疑人一旦跑進山裡,警方很難抓到人,要不是青年,人販子早抱著女嬰跑得不見人影了。
青年,甚至警方,誰都沒想到,化裝成山民的人販子是罪孽累累的亡命之徒,拐賣過的嬰幼兒和兒童不計其數,為了逃命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寧舒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心臟一顫,嚇得差點把手機扔掉。
五個小時後,寧舒在孫曉倩的陪伴下來到了隔壁省的一家醫院的重症病房。
孫曉倩擔憂地看著寧舒,從接到當地警方的電話,寧舒就沒說過一句話,後半段電話還是她接的。
一路上她都是這種呆滯的狀態,不說話,不喝水,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負責交接的警察走過來問道:“請問,哪位是嚴喬的未婚妻?”他的手機通訊顯示,最近一次通話記錄,人名顯示的是“小新娘”。
孫曉倩看了寧舒一眼,發現她依舊不在狀態,對警察說道:“您有什麼問題先跟我說吧。”
寧舒站在玻璃窗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嚴喬。
床邊放著各種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他身上穿著她沒見過的淺藍色條紋病號服,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嘴唇泛著青灰色,脖子上纏著的繃帶像一條索命的白綾。
寧舒抬起手,想敲一敲玻璃窗,發現沒有力氣,敲不出來聲音。
她張了張,想喊他的名字,喉嚨像是一團血堵住了,又腥又悶,她突然喘不上來氣,被孫曉倩扶著才沒倒下。
孫曉倩抱了抱寧舒,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先彆急,聽聽醫生怎麼說。”
她看得出來寧舒的傷心,卻始終沒見她哭過,分明她平時很愛哭。
護士把醫生叫了過來,醫生看了看孫曉倩和寧舒,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寧舒。
醫生見慣了生死,一看就知道哪個是家屬,出了事,最傷心最接近崩潰的那個一定是最愛病人的人。
醫生把一疊檢查單遞給寧舒:“病人喉部受傷,聲帶斷裂,已經做了修複手術。”
檢查單上的專業名詞太多了,寧舒沒有心力去看,她的大腦早已經忘記了轉動和思考。
她機械似地抬了下頭:“他以後是不是不能說話了?”
醫生:“沒這麼嚴重,說話還是能說的,至於能康複到什麼程度,要看後期的治療和恢複情況。”
“最重要的不是這個,主要是腦部受傷嚴重,”醫生轉頭看了一眼重症病床上的人,“未來三天是關鍵,三天內要是能醒來,基本就脫離危險了”
寧舒:“要是醒不來呢?”
醫生歎了口氣:“醒不來的話會有變成植物人的可能,甚至……”
“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孫曉倩跟醫生聊了一下具體病情。
寧舒走到玻璃窗邊看著嚴喬,突然轉過身走到那名陪同的警察麵前,抬頭問道:“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警察答道:“已經給孩子做過身體檢查了,各方麵都很健康,精神上也不錯,也已經通過打拐dna數據庫找到了她的父母。”
寧舒點了下頭,轉身走到玻璃窗前,繼續看著病床上的人。她一下都沒挪開視線,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又過了兩個小時,趙宇傑和羅明趕到了,暫時沒敢告訴嚴禮。
寧舒在重症監護室外麵站了一夜,孫曉倩勸她坐著休息一會,她不肯,水也不喝,說喝了會上廁所,萬一她上廁所的時候他醒來了沒看見她怎麼辦。
重症監護室每天隻有半個小時的探視時間,早上八點鐘,寧舒換了無菌服走進重症監護室,停在嚴喬床前。
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能看清楚他的睫毛。
睫毛是黑色的,不會像人的皮膚和臉色,不管這個人是活著還是死了,是活蹦亂跳還是昏迷不醒,它永遠不變。
所以寧舒盯著嚴喬的睫毛看。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足足盯著他的睫毛看了三十分鐘,隻在臨走前說了一句話:“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找你。”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既不激動也不傷心,好像在和一個天天見麵的人說,你要是出門把我也帶上一樣。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不是在哄他嚇唬他威脅他。
如果此時床頭的心電監控變成一條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直線,她會毫不猶豫地一頭撞死在他的屍體前。
她來到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一無所有,同樣,她可以毫無牽掛地離開。
她相信他能聽見她說的話,他要是死了,帶走的就是兩條命。
下午三點鐘,嚴喬被從重症監護室轉進一間單人病房。
他的身體各方麵體征都正常,三天內能醒來,就活著。
醒不來就一直躺在床上,躺到死。
趙宇傑和羅明在醫院門口抽煙,孫曉倩買了飯回來,讓寧舒多少吃點:“彆等嚴喬醒來,你又垮了。”
寧舒搖了下頭,一開始是一吃東西就會吐,到後來喝水也會吐,甚至什麼都不吃都會吐出來。
醫學上的解釋是,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會引發內分泌紊亂,出現腸胃功能失調,從而引起嘔吐。
她始終沒有哭過,一滴眼淚都沒掉。
寧舒坐在床邊,抓起嚴喬的手,放在嘴裡咬了一口,把他的手背咬出了一圈深深的牙印。
她恨他,恨他不理她。
寧舒走到窗邊透了口氣,看見醫院樓下開進來一輛救護車,滿身是血的病人被從裡麵抬了出來,家屬手足無措地跟在醫生後麵哭泣。
有人在醫院門口暈倒了,被熱心的行人扶進醫院,鞋子掉了一隻都沒發現。
殯儀館的車開進來,運了一具屍體出去。
對此,她似乎已經麻木了,失去了感同身受的能力,覺得生命大抵都是如此,堅強又脆弱,不堪一擊,一把刀就能割喉,一個榔頭就能把人的腦袋敲壞。
就像她隻要一從窗戶跳下去就會死一樣。
護士敲開門進來,送來一個袋子,說是病人上手術台之前身上的東西,讓寧舒簽名領取。
寧舒坐在嚴喬床邊,打開袋子。
半包煙、一個打火機、鑰匙、手機和錢包、裝著粉色鑽石戒指的黑色小盒子。
她拿出來一支煙,又看了看手上的打火機,突然很想試一試,想看看他抽煙時的感覺。
醫院禁煙,病房裡有煙霧報警器,寧舒起身:“我去外麵抽煙了,把你剩下的沒抽完的都抽完。”
她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轉頭說道:“還有你銀行卡裡的錢,我會花掉一半,剩下一半留給禮禮。”
她走出病房門,突然又改變主意不想學抽煙了,重新進來對他說:“我要再找一個男人,讓他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錢,搶你的弟弟,睡你的女人,清明節去你墳頭開著音響蹦迪。”
她覺得還不夠,貼在他耳邊說:“那個男人會像你親吻我時親吻我,他會跟我洞房花燭,做著你想做而沒來得及做的事。”
“你甘心嗎?”
床上的男人依舊不動,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她開始揪他的臉,終於把他的臉弄紅了,看上去像有了血色,似乎下一秒就會醒來。
她看著順眼多了,拿起他的錢包看了看,裡麵有幾張應急用的紙幣,身份證,和兩張照片。
照片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泛著黃。
照片中是同一個人,幾個月大的嬰兒,沒長牙,笑的時候露出粉色的牙床,唇邊有一對漂亮的小酒窩。
其中一張照片後麵寫著兩行字。
“方馨寧,xx年12月8號。”
“小公主百天紀念。”
馨寧二字出自《詩經·周頌》,“有椒其馨,胡考之寧。”,寓意平安長壽。
另一張照片保存得不好,更舊一些,背麵什麼都沒寫。
寧舒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照片中的女嬰是她自己,方馨寧是她的本名。
她不知道嚴喬是怎麼拿到的這兩張照片,也沒有多餘的思維去思考自己的身世。
再沒有什麼比他醒來更重要。
病房外麵有人敲門,一對年輕的夫妻抱著一個女嬰站在門口,後麵跟著陪同的警察。
這名女嬰是被嚴喬從人販子手上救下來的孩子,夫妻兩人對寧舒千恩萬謝,恨不得跪在嚴喬床前,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繈褓中的小嬰兒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差點被帶上另一條軌道,正笑著吃自己的手指頭。
寧舒:“我能抱抱她嗎?”
女嬰母親忙說:“當然能。”說完把孩子放在寧舒手上。
嬰兒的身體十分柔軟,像抱著一團柔軟的棉花,讓人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弄壞弄傷了。
寧舒抱著女嬰,看了看病床上的嚴喬。
他的臉被她掐紅了好幾道,手背上到處是她的咬痕。
她突然後悔了,不該這樣對他,不該恨他。
他冒著生命危險想救的人從來不是這個女嬰,而是二十四年前的她。
如果她當年也被人救了下來,會是一個幸福的小公主,在家人嗬護和疼愛下長大。不會被領養又被拋棄,每天看養父養母的臉色,靠討好彆人過日子。
也不會離家出走,被人踢打和欺負。
寧舒把孩子還給那個夫妻,把人送走,坐在床前,抓起嚴喬的手給他吹了吹:“疼嗎?”
床上的人不說話,似乎生了她的氣。
寧舒用自己的臉頰貼著嚴喬的手背,柔聲對他道歉:“對不起,不該弄疼你,不該說那些話刺激你。”
她換了一種溫柔的方式呼喚他。
“昨天來之前在和孫曉倩逛婚紗街,試了好幾件,每一件都很喜歡。”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遞到他眼前:“孫曉倩幫我拍了幾張穿著婚紗的照片,你看看喜歡哪款,我們回去買好不好?”
他沒吭聲,睫毛都沒動一下。
她突然有了無限的耐心,一直對他說話:“你以後大概做不了配音了,要徹底淪為一個體育老師了。”
“你曠班了,不知道會不會被開除,不過沒關係,我幫你寫一萬字的檢討,你繼續當體育老師,把體育課都給我,我幫你上課。”
“還有二十多天就高考了,等禮禮上大學了,我們一塊去送他吧。”
“記得我們最後一通電話嗎,我很喜歡,以後還想要,不過不想再隔著電話了。”
她翻了翻自己的手機相冊,大多數都是嚴喬的。
他早上起床係著一條灰色的圍裙在廚房給她準備早餐,聽見她下樓的聲音轉頭看著她時露出的微笑。
學校晨跑穿著白色的運動服站在操場中間,一眼就能把她從人群中找出來。
運動會上跑在校長前麵,上台領了一朵金邊玫瑰花送給她。
冬天下第一場雪時,他風塵仆仆趕回來,站在落滿雪花的院子裡,隻為見她一麵。
明知道她給的奧利奧中間那層白色的夾心被她換成了牙膏,依舊對她說好吃,等她揭穿了才假裝上當,隻為了哄她開心。
一個人在醫院吊水,手邊放著隻喝了幾口的礦泉水瓶子。
在校園裡偶遇她,趁著旁人不注意,把她裹進外套裡親吻她,還伸了舌頭。
靠在摩托車邊抽煙,月光和路燈灑了一地,他的影子瘦而長。
在陽光燦爛的院子裡曬幫她洗好的文胸和襪子。
二四十份生日禮物的特寫。
站在粉色的抓娃娃機前給她抓了一隻長耳兔子,拿得很高,讓她跳起來搶,又低頭吻住她的嘴唇。
一束玫瑰花。
狗爬一樣的字體。
手臂上的青龍文身。
凸起的喉結。
骨節分明的手指。
……
他的一切都令她心動。
他留在相冊裡的鮮活讓她重新變得溫柔起來,她低頭在他唇上吻了一口,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個紙飛機放在床頭。
是很久之前,她和禮禮從校門口出來,嚴喬站在青檸二樓扔給她的那隻紙飛機,裡麵寫著一行字:恭喜您獲得一張許願卡。
這個卡的意思是可以向他提出任何要求和願望,他都會滿足。
她一直沒舍得用,現在想用掉。
她的願望是他能夠醒來。
第二天,他依舊沒醒。
第三天,他還是沒醒。此時,羅明回了東籬市,把禮禮從學校裡接了出來。
晚上八點鐘是三天前他被推出手術室的時間,他如果醒不來,要麼直接死,要麼躺在床上躺到死。
羅明和禮禮在路上,趙宇傑蹲在病房門口抱著頭。
寧舒看了看時間,聲音平靜:“現在才七點五十分。”還有十分鐘,十分鐘之內他一定能醒過來。
孫曉倩不忍地看著寧舒,蹲下來握住她的手,才發現她手心冰涼,全身都在發抖。
這十分鐘就好像她給自己的死亡倒計時。
孫曉倩把空間留給寧舒,走出病房,跟趙宇傑一塊蹲在門口,靠牆看著天花板。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趙宇傑和孫曉倩聽見病房裡傳出來口哨的聲音,衝進來,看見寧舒正在對著嚴喬的耳朵吹口哨。
那隻白色的口哨是他送給她的,他說,隻要她一吹響,他就會出現。
牆上的掛鐘顯示晚上八點整。
他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哨聲,尖利、刺耳、悲傷、歇斯底裡,像站在黃泉路口,對轉身而去的那個人發出聲嘶力竭的嘶吼。
三天來,她憤怒過、恨過、愛過、溫柔過,唯獨沒有哭過。
她覺得自己沒哭,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整張臉濕了,把他垂在床邊的手也打濕。
很快有護士趕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些不耐煩地提醒道:“病房禁止喧嘩,請保持安靜。”
寧舒一邊哭一邊吹口哨,力氣越來越小。
哨聲突然停了下來,寧舒終於倒在嚴喬的病床前,昏厥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昏倒,隻記得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在永寧裡的家裡,嚴喬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白襯衫,站在院子裡一株枝葉繁茂的月季花前看著她。
她站在客廳門口,想朝他走過去,雙腳像灌了鉛一般,不管怎麼使勁都邁不出去。
她看見他身後浮現出一片白色的天光,照得他身體輪廓幾近透明。
她看見他對她笑了一下,轉身往門外走。
她想喊他,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像演著一出可悲又可笑的啞劇。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打開黑色鏤空雕花的大鐵門,甚至能看清楚門上的棕紅色鏽跡。
他半隻腳踏在鐵門外麵,回頭看著她,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微笑著喊了她一聲:“寧寧。”
她依舊發不出聲音。
寧舒猛得睜開眼,看見醫院病房白色的天花板。
她從床上坐起來,低頭看見左手無名指上戴著那枚粉色的鑽石戒指。
她舉起手,有些茫然地盯著戒指看,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病房的門被從外麵推開,男人走進來喊了她一聲:“寧寧。”他剛做好聲帶修複手術沒多久,沒恢複好,聲音沙啞得厲害,像風擦過粗糲的石塊。
他身上穿著醫院的淺藍色條紋病號服,脖頸和頭上纏著繃帶,臉色依舊泛著蒼白,行走的動作看起來有些吃力。
她張了張嘴,發現喉嚨乾啞,發不出聲,跟夢裡的場景一樣。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覺得他陌生,像是初次見麵。她反複穿梭在夢境和現實之間,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直到他停在她床前,艱難的抬起手揉了了下她的頭發,勾了下唇對她說:“哥哥還沒破處,舍不得死。”
她這才確信他是真的活過來了,除了這種老畜生老流氓,一般人不會在快死了還惦記著這個事。
她大哭著撲向他,忘了他身上帶著傷。
他也不覺得疼,任由她罵他打他。
他握住她戴著戒指那隻手,放在唇邊吻了一口,一雙桃花眼微微彎了彎,眼底像盛開著一整個陽光明媚的春天:“我來娶我的小公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可以寫甜番外了。
需要給喬妹安排一下破處,這個男人整天說騷話,正文完結了還是個處。
預收文,《重逢之後》少年戀人,久彆重逢,民警x街霸小老板。
禮禮的校園文《我的野蠻校花》。
以上,點開作者專欄可以看到,求收藏幫上榜。
感謝大家陪伴,祝寧寧和喬妹魚水和諧,永浴愛河。
大家番外見。你是天才,:,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