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1 / 2)

陳電杆何許人也?

那是劉會計的頭號死敵,從總廠就結的仇,一個會計一個出納,愣是鬥了十幾年,經久不衰。

當然,主要也是“實力”不相上下。

劉會計的丈母娘是蔡廠長堂妹,陳出納的親家是書記的親兄弟,論關係,二人旗鼓相當,都是“皇親國戚”;論能力,那也都是很會來事兒的。唯一的區彆大概就在身材上,一個大油肚,人送外號“劉油桶”;一個瘦得兩條腿比筷子還細,外號“陳電杆”。

崔建軍腦袋一轉,莫非陳出納家也有人生了這樣的病症?

那可得多準備些菱角粉。

中午去食堂打飯的時候遇到劉會計,說老太太一連喝了兩碗菱角粉,直說清香解暑,口舌生津,讓再多買點兒。

崔建軍已經得了黃柔的囑托,她記得在北京的時候國營商店裡的藕粉賣五毛錢一斤,那天在供銷社看見已經漲到七毛了,而菱角粉比藕粉更難得,是真正的純天然,定價九毛應該不成問題。

當然,她還說了,報價先報一塊,他要嫌貴就讓一毛,要不講價那就算了,到時候秤頭多給點兒。

果然,劉會計一聽才一塊,還沒他一包煙貴呢,立馬塞給他一張大團結,“剛那二兩算你送我的,哥記著你的情,明兒給我送十斤來,怎麼樣?”

“好嘞劉哥,我這就回去。”騎上自行車就往家裡跑。

從公社到牛屎溝,騎車也就半小時,拿了菱粉,還能趕回單位上班呢。

春暉抱著幺妹圓溜溜的大腦袋,“吧唧”一口,“我妹可真厲害,春苗姐的學費這不就快夠了。”

劉惠不光眼紅,連牙齒都是酸的,幺妹這丫頭掙錢也太容易了吧!

幺妹抱著半碗菱粉,跟春芽你一口我一口的嗦著,被大家一誇,她忽然想起顧奶奶給菱角兒的事,又想起顧奶奶讓幫的忙,趕緊把寫信的事說了。

黃柔還記著那天的救命之恩和一頓秋風,當天下午就去顧家,幫忙寫了一封長達五頁信簽紙的家書,第二天請崔老頭直接拿郵政所寄去。

***

當然,半個月的忙碌中,幺妹也沒忘記照顧她的西瓜寶寶。

西瓜苗已經開始爬藤了,貼著土層一步一生根,綠油油的葉子,長勢喜人。

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大鵝會吃西瓜葉,昨天沒注意讓它們啄了兩個大洞,可把她心疼得,哼,壞鵝子!

壞鵝子每天都要吃很多很多鵝草,剛幫它們洗乾淨的白毛就去泥水裡滾,滾了還對著她甩毛,太討厭啦!

所以,她和春芽現在又多了一個任務——放鵝。

鵝是領地意識非常強的動物,有鵝在,隔壁的臟臟兄弟再也不敢過來崔家了,就連爬牆頭都得小心著,彆讓大鵝飛起來啄了屁股蛋。

這不,看見兩小個紮著小揪揪的女娃,趕(跟)著同她們差不多高的大白鵝,“嘎嘎嘎”朝河邊走去,他們也不敢立馬跟上去,得等鵝子下水後才敢現身。

“喂,小結巴,你們家這幾天做啥好吃的,怎麼那麼香?”

崔家熬菱粉都是關起門來搞,楊家隻能聞見香味,卻不知道是啥,這可把楊老太急壞了,忙使倆孫子來打探消息。

春芽“哼”一聲,小屁股一轉,不回答。

幺妹撿起薄薄的石子兒,貼著水麵扔出去,打出兩個飄來,“哦耶!棒棒噠!”

楊愛衛不屑,“讓你看看我的。”隨手一打,那都是五個飄起步。

小孩子的好勝心被激起來,幺妹低著頭在河邊找石子兒,立誌一定要找一塊最薄最輕的,超過他。可找著找著,她發現自己心口“砰砰”跳得厲害。

她能感覺到,水下有不屬於它的東西。

第一反應,就是大項鏈。

“姐姐你看好大鵝,彆讓壞蛋偷了它們,我去……嗯,我去找石頭。”她怕自己說去水底看看會嚇到姐姐。

“好好。”

於是,幺妹順著河邊小路走,走到水草茂盛,又沒人看得見的時候,“噗通”一聲滑入水裡。

她可是小地精,哪怕是在水下,也對地形和方位一清二楚。比如,壩尾雖然水淺,但泥沙下就是厚厚的軟軟的黑泥,非常肥沃。隻是她不喜歡吃,太油膩了。

壩頭雖然水深,可她知道水底有座小房子,裡頭有個鐵做的圓圈,是整個壩塘泄洪的開關機。

至於壩中,那可就是她的落水洞啦。

順著洞口慢慢沉下去,水溫越來越涼,果然又依次看見小紅魚,小藍魚,小彩魚,花斑魚……終於,沒人阻撓,她順利的沉到有白光的地方。

那是幾個黃褐色的蚌殼,中間開著個一寸寬的口,她知道蚌是因為媽媽講過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故事,還給她畫過畫兒。

從蚌殼開口的地方,能看見裡頭許多個排列整齊的發著瑩光的小球球,跟友娣姐姐脖子上的很像,如果串起來戴上,她一定能成為全牛屎溝最靚的崽崽。

她也不貪心,抱兩隻就行啦。

走了幾步,忽然發現有個蚌不一樣,它的嘴巴閉得緊緊的,還一直在微微的顫抖,像是肚子裡有什麼讓它不舒服一樣。幺妹可是隻有愛心的小地精啊,彎腰把它抱起走,讓媽媽看看是不是生病啦。

本來還想捉兩條小彩魚呢,可三個蚌已經讓她小手手拿不下啦。

“妹……妹妹……”

“噓,走,咱們回家家。”幺妹把蚌藏在衣服裡,自以為這樣就沒人能看見,領著還沒玩夠的大白鵝回家去。當然,蚌蚌們都很乖,不會劃傷她的小肚肚。

***

最近市三紡織廠都在流傳,劉會計家老太太新得了一種吃的,不止清熱解暑,還益胃生津……當然,幾乎是半天的工夫就被陳出納知道了,追著崔建軍要買十斤。

在他窮追不舍,“威逼利誘”之下,崔建軍又回家帶了十斤,其他人再問都說沒了。

因為又掙了十塊,整個老崔家上下都彌漫著喜氣,大家正七嘴八舌商量,中秋節能不能買幾個月餅解解饞。崔家曆來隻聽說過有“月餅”這東西,具體長啥樣是沒見過,郵政所還從沒發過月餅票呢。

“呀,這孩子肚子裡藏著什麼呀?”王二妹故意逗道。

幺妹吸著氣,自以為把肚子縮得平平的,誰也看不出來,“沒,沒什麼。”

沒一會兒,她伸著腦袋小聲問:“媽媽你能不能出來一下下?”

“怎麼啦?”

“你來嘛媽媽,來了你就知道啦。”

黃柔被她拖回房,隻見早上出門還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此刻已經亂成一團,中間還鼓出一個大包包。

“媽媽你看,蚌蚌,三個蚌蚌!”幺妹掀開被窩,指著排列整齊的小碗口大的河蚌。

黃柔大驚,顧不上弄濕的床鋪,“哪兒來的?”

“河裡撿的呀,還有好多好多呢,媽媽喜歡我再給你撿三個。”每次隻能三個,不能再多了。

黃柔驚奇的是,牛屎溝的河裡居然有蚌?她來了這麼多年怎麼不知道?就算公公婆婆在這兒生活了一輩子也沒聽人說過!

“真是水裡撿的?”其實她有點懷疑是她路上撿的,彆人從彆的地方帶來的。

“真噠!”幺妹猛點頭,“我還看見小彩魚,好多好多呢,它們還會親我的腳腳!”

黃柔臉色又是一變,“你下河了?”

幺妹吐吐舌頭,小胖手笨拙的勾上媽媽的小手指,“媽媽我真噠是小地精,不怕水噠。”你彆生氣喔。

要放以前,黃柔一定以為她是從大人那兒道聽途說來的“妖精”,自個兒發揮想象編的故事。畢竟,為了培養她的想象力和語言組織能力,每天晚上都會帶著她玩“講故事”的遊戲,她起個頭,讓閨女接著講,想到什麼就講什麼,無論什麼內容,她都會鼓勵。

可現在,家裡接二連三發生這麼多“奇怪”的事,她不相信所謂的“運氣”能有這麼好。

“那你跟媽媽說說,小地精一般都做些什麼?”

幺妹捂住嘴巴,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不能說噠,說了會被地精老爺爺懲罰,靈力就沒有啦。”

黃柔半信半疑,她知道幺妹不是說謊的孩子,可這麼怪力亂神的事情,她又實在難以想象。

好吧,先丟開,“小機靈鬼,神神秘秘把媽媽叫回來,有什麼事是爺爺奶奶不能聽的嗎?”

“我……我……媽媽,我能戴友娣姐姐那樣的流氓項鏈嗎?”

“啥?!”黃柔忍俊不禁,什麼流氓項鏈。

幺妹揪著小衣裳,“奶奶會說噠,但我想要。”

原來是還記著上次婆婆罵友娣“女流氓”的事呀,女孩子戴個項鏈怎麼啦,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她這又漂亮又聽話的小心肝?

“戴,等以後媽媽有錢啦,讓你戴十條八條。”

幺妹想象一下戴十條八條的樣子,肯定美死了,“媽媽真好,媽媽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