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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的喜宴不僅吃得好,當天晚上,年輕人和孩子們還進新房鬨了大半宿,這在牛屎溝曆史上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幺妹小人兒一個,小短腿也不給力,跟著姐姐們瞎跑半天,啥也沒看見沒摸著,最後實在太晚了,對未婚男青年們主導的花樣百出的“鬨洞房”環節不太感興趣,跟著姐姐們回家了。

崔家讓民兵翻了幾個小時,早亂得不成樣子了。可她們誰也不難過,相反,還十分,非常的開心!

巨開心!

她們家的好東西呀,保住啦!

各房隨便收拾一下,洗洗就睡了。

幺妹側躺著,緊緊摟住媽媽脖子,一隻腿壓在黃柔腿上,“媽媽,喜酒真好喝,要是顧二叔叔天天都結婚就好啦!”

黃柔沒忍住,樂了,小傻妞,哪有人天天結婚的啊?就因為那一杯喜酒,她這要求可真沒人能達到。彆人家辦喜事都是意思意思,唯有顧家,是真有“喜酒”喝。大人每桌二兩白酒,雖不多,可也能每人嘗上一兩口,畢竟都是女人家,又不是酒鬼。而男人們,則專門並作幾桌,每桌二斤高粱酒隨便喝,要遇到真能喝的,廚房還有二十來斤,都是顧三從供銷門市部弄來的。

他現在單位,名義上雖然是二把手副主任,可實際因為他年輕,人又能乾,情商在線,基本大事小情都是他在主持,以成本價買幾十斤酒不在話下。

不僅如此,他還買到了專門給孩子們喝的“葡萄酒”。

並非真正的黃柔喝過那種葡萄酒,而是一種由葡萄香精、糖水和低度酒精勾兌的飲料,紫紅的顏色,濃濃的葡萄味,接近於零度的天氣裡,喝進去涼絲絲甜蜜蜜的,冰涼爽口猶如汽水兒,每桌一瓶,孩子們都搶著喝呢!

當然,因為幺妹是跟奶奶們做的,她們都不喝,一整瓶全給了她,喝得比誰都多。幸好地精胃是銅牆鐵壁,也不見她鬨肚子。

“結婚啊,不能天天結,一個人一輩子也結不了幾次,大部分人都隻有一次。”黃柔語重心長的教育她。

幺妹“嗯”一聲,想了想,“那媽媽你呢?”

黃柔一頓,“我呀,以前跟你爸爸結過一次,以後可能還是會再結一次

吧。”

“跟長腿叔叔嗎?”

黃柔輕輕的笑了,“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今晚,顧老太對她的態度明顯不一樣了,以前是客氣,現在是發自內心的親熱,就是把她當自家人的那種,忙不過來的時候會叫她幫忙添個菜啥的,會安排她從鍋底上舀,因為瘦肉沉澱在底上。

幺妹“嗯”一聲,乖乖巧巧的趴她懷裡,“媽媽,那你跟爸爸結婚的時候有葡萄酒嗎?我喝到沒?”

黃柔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自家閨女不是笨,是忽然到了好奇與反智並存的特殊時期,就是她好奇的點,在大人看來是很違背常倫的,可她自己卻並不知道,鬨出不少笑話。

於是,黃柔給她科普了小孩子是怎麼產生,怎麼孕育,怎麼出生的,用通俗易懂的言語,遇到她聽不懂的,她就慢慢的換個詞兒……幸好幺妹的理解能力比一般孩子強得多,沒花多長時間,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你跟爸爸結婚的時候我還沒出生,我還隻是媽媽身體裡一個小細胞呀……”她咬著手指頭,若有所思,“那媽媽跟叔叔結婚的時候,身體裡是不是也會有一個小細胞?”

黃柔又愣了,這孩子的思維,她跟不上啊!

“不是要結婚的時候才會有那種會生孩子的小細胞,女孩子隻要長大了都會有的,所以……嗯,跟跟誰結婚沒關係。”

她絕對不會一結婚就懷孕,跟顧三即使真要生孩子,她也要等幺妹長大,她想把她所有的愛都隻給她一個人……至少,在她擁有獨立健全的人格之前,她是不會考慮再生育的。

幺妹似懂非懂,什麼叫“長大了就會有”,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算長大。可她知道,在她們地精一族裡,母地精要年滿一千四百歲才有生育能力,公地精則要一千六百歲,換算成地精齡,她現在應該是快五百歲……

“媽媽,我什麼時候過生日呀?你還記得嗎?”她緊張兮兮的,生怕媽媽給忘了。

黃柔一直記著呢,點點她的小鼻子,“小狡猾,下星期五。”

“那很快了嗎?哇哦,到時候我就是五百歲的小地精啦!”

黃柔又笑了,在人類她就是五周歲。

“我的小地精啊

,你說我一個凡人,怎麼就生下一隻地精,你是不是投錯胎了呀?”她摸著閨女軟軟的頭發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不管,反正媽媽就是仙女,我就是地精,叔叔就是……”她忍住了,沒說。

黃柔實在是太累太困了,也沒想真要她回答,很快就睡著了。

***

第二天一大早,顧三上門來,請崔家去他們家吃回門飯。這邊的風俗是新婚第二天,男方帶著女方回娘家一趟,很快又趕回家吃飯,已經不用待客了,就本家親戚吃一頓,權當認親戚。

他現在跟老娘的想法都是統一的,要把阿柔和幺妹當一家人待,所以吃回門飯必須有她們的參與。

可崔家人不知道他們意圖啊,以前的顧家雖然也客氣,但沒這麼客氣,這老的老小的小,一頓得吃去人家兩斤肉……顧家也太舍得太大方了吧?

幾個孩子躍躍欲試,崔老太難為情道:“多謝你們家,就不去了。”主要還是這頓飯,是回門飯,那都是男方本家親戚吃的,他們一群外人去了算啥?

她愛麵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窮得吃不起飯,上彆人家討吃的去。

顧三卻很固執,“嬸子甭客氣,我娘本來想親自來請您的,可她忙不過來才讓我來。”說著,抱起幺妹,挽著老太太的手臂,半托半拽。

一群孩子唧唧喳喳跟在他身後,顧家的酥肉真是一絕啊。彆人家肉少麵多還用最差的肚皮上的肉,肉皮比肉還多,可他們家呢?那是專門把肉皮剔出去,隻留肉,還是三線五花肉,肥瘦相間,一嘴咬去,外酥裡嫩還流油……光想著,大家就流口水了。

果然,看見她們,顧老太笑得更開心了。

她現在啊,對陳麗華是怎麼看怎麼看不上,可黃柔不一樣,她不僅漂亮,為人處事好,還有正式體麵的工作,還自帶一套房子……當然,更重要的是心好,主動提出把老三的房子給他們養老。

這樣不圖錢的,一心隻想好好奮鬥好日子的女人,她怎麼能不喜歡?

她隻盼著崔家的事快點過去,她好跟老姐妹商量他們婚事,趕在正月裡把事辦了,明年春節就能抱孫子!

哎喲,真是想想就讓她樂開了花!

***

星期一上午十點,陽光燦爛,萬裡無雲,本該是個種地伺候莊稼的好日子,可大河口十裡八鄉的農民們卻不在田間地頭,早早的聚集在公社勞教場上,人聲鼎沸。

黃柔本來不想來的,這種虛假的亢奮,病態的狂歡,讓她心裡非常不舒服。可學校要求每個年級至少來一名老師現場觀摩,回去還要寫報告和總結,陳靜家裡有事回市區去了,這任務自然就落她頭上。

學前班的老師還沒定下,神獸們無處可去,黃柔不放心幺妹一個人在家,擔心她又去爬垃圾山,也隻能帶她過來了。

不過,她得提前打好預防針,“去了勞教場少說話,怕就彆看,啊。”

“我不怕噠媽媽,我連黑漆漆的洞洞都不怕。”

黃柔心頭苦笑,今兒要見識的,遠比黑洞可怕,聽說隔壁公社上星期開展的勞教大會上,死了個老人呢。

那老人是個傻子,頭腦不清楚,道理又講不通,無兒無女又乾不了活,平時就靠生產隊救濟,平均兩天能吃上頓玉米糊糊算好的。最近天冷了,餓得也快,他耐不住,偷偷刨了人自留地兩個紅薯,就被鬨到隊上去。而隊上正愁找不著□□的對象,這不正是現成送上門的?

反正他是獨人一個,被拉去湊數也不會有人給他叫冤,批兩句罵兩句不疼不癢的也就過去了。

誰知到了勞教場,麵對著黑壓壓的人頭,被大廣播裡這個“主義”那個“思想”的教育,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他就跟大廣播“吵”起來了,嘴裡不乾不淨罵些平時聽來的臟話葷話。他是聽不懂彆人罵的,可主席台的領導能能聽懂他的啊,圍觀群眾早已哈哈大笑……負責看他的民兵也是個二愣子,端起槍托子給了他背上兩下,老傻子回頭就去搶他的槍。

這還得了?槍要到他手裡,這烏泱泱的人山人海咋整?一群民兵擁上去,攔的攔,搶的搶,場麵混亂到了極點,也不知道是誰不小心扣動了扳機……等聽見震得耳朵嗡嗡叫的槍聲時,他胸口已經多了個血窟窿!

於是,無兒無女的老傻子就這麼死了,還是他咎由自取。所以,現在整個紅星縣的老百姓,看見槍就嚇得夠嗆。

希望今天能平平安安,順順

利利的,尤其大伯子,被人□□就□□幾句,少不了一塊肉。

她們到的時候,人群已經擠得水泄不通,居然還看見不少牛屎溝生產隊的,“小黃老師也來了?”

“幺妹看見你大伯沒?喏,就台上低著頭那個。”

崔建國早臊眉耷眼不敢看人了,聽說還得來兩個家屬,他自個兒跑得慢活該受這屈辱,可家裡人多倒黴啊?真恨不得自個兒了結算逑,省得連累家人。

幺妹在媽媽懷裡,眼前烏泱泱儘是人頭,她怎麼看也看不見大伯在哪兒,隻好趴媽媽肩膀上,“我可以去看看大伯嗎媽媽?”

黃柔本不想帶她進去,怕待會兒有打鬥場麵嚇到她,可小丫頭抱著她的脖子,撅著嘴,烏溜溜的大眼睛就這麼看著她,“可以嗎媽媽”“就看一眼媽媽”“你是我世界第一好的媽媽你一定會答應的對不對”……自從學會撒嬌,她就無往不勝了。

這小小的籃球場大的一塊空地,居然來了這麼多人,密密麻麻都是人頭,走哪兒都能聞見彆人的口氣,身上的臭汗,莊稼人仿佛汗味是與生俱來的勞動屬性,尤其有些抽旱煙的老大爺,那一張口簡直絕了!

母女倆憋著氣,蝸牛似的,花了幾分鐘才鑽到最內圈,靠近主席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