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頭一對比,還有一個驚人的發現——這“贈品”和《蘭亭集序》居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高手在民間呐,那女孩的家人居然是這樣的藏龍臥虎!”龍葵忍不住驚喜的感歎,難怪這樣的人會讓孩子來賣字,有才的人都有資本清高呢!
被人模仿的毛皮,倒一點兒也不生氣,他就是好奇,抓心撓肝的想知道,模仿他的字還比他寫得好的人,這個人他到底是誰?!
他一定要搞清楚,要看看他的廬山真麵目……然而,等他們來到擺攤的地方,小桌板已經沒了,人去樓空。
毛大師迫切的問旁邊的小販,看見那兩女孩沒,人家給指個方向,他們就顛顛的追上去。
然而,他們是注定追不上幺妹的,因為她們很快遇到胡峻,坐上自行車回大河口去了。
直到回到樓底下,幺妹才笨拙的從小兜兜裡掏出皺巴巴的五十塊錢,“哥哥,看,我們噠!”
本就心事重重的胡峻,更加鬱悶了。他有點挫敗的問:“又賣了幾張字?”少說也是七八張吧,這賣得越多,他心裡越不是滋味。
幺妹敏感的察覺到他的不開心,小聲道:“我沒寫‘清靜’,這是寫另外的字賣的。”
胡峻更是一個頭兩個大,又寫了彆人的,她這是“盜版”小能手……當然,他不會把這兩個字加在他可愛的妹妹身上,她一定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稀裡糊塗陷進去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她越陷越深之前趕緊拉住她。
他拍了拍自行車坐墊,一麵卸小桌板,一麵問:“怎麼不早說?”
幺妹低頭,摳著小胖手,非常小聲的說了一句什麼。
胡峻沒聽清,低頭問:“你說什麼?”
就像以前的衛老師嫌她回答問題的聲音太小了,非常不開心的問她,罰她站起來,當著所有小朋友的麵大聲重複她說的話一樣……小姑娘有點委屈,又有點害怕,瞬間漲紅了臉,把腦袋垂得更低了。
胡峻沒聽見她說話,反倒見她紅著臉,急了:“怎麼啦?誰欺負你了嗎?是不是我走後有人找你們麻煩啦?”
幺妹搖頭。
胡峻卻更覺著可疑,拉了拉她的手,“嗯?”
他的聲音很溫和,雖然著急,聲調卻依然平穩而溫和,一點也不凶巴巴,幺妹這才以平常的聲量說:“胡峻哥哥你又沒問。”
胡峻:“???”
可很快的,他明白過來,小丫頭是說他問她怎麼不早說,她又問他怎麼不早問。
菲菲也替好朋友質問哥哥:“就是,哥你怎麼不早問,又不是綠真不說,你不許說綠真!”
胡峻摸了摸鼻子,一邊牽一個,“我沒說綠真,行行行,是我不對,我想辦法解決去。”
菲菲和幺妹對視一眼,狡黠的吐吐舌頭,哼,臭哥哥!
他忽然頓住,蹲下.身與要幺妹平視,溫和的說:“但這次的錢咱們不能再花了,要還給人家的。”
“為什麼?”小地精心頭一緊,放小兜兜裡的手攥緊了五十塊錢。這是她憑本事掙的錢!
不知不覺的,她看向胡峻的眼神裡多了一絲防備,仿佛看著的不是她最喜歡最信賴的胡峻哥哥,而是隨時有可能搶她錢的大壞蛋!
胡峻摸摸她腦袋,又捏了捏她的右手,就是這隻手,寫啥像啥,頂頂高明的造假大師。可假的終究是假的,以前她沒意識到還情有可原,以後如果還繼續,那就是知假造假,故意利用他人名譽掙錢。
“我們好好想一想,那個奶奶和伯伯買你的字,是因為你的字好看嗎?還是因為你的字像毛大師?”
菲菲撅著嘴說:“當然是好看呀!”
幺妹咧嘴一樂,可樂著樂著,她也想起賣字的情景了,他們都是把她的字當成毛大師的才花那麼多錢……雖然,她也覺著自己寫的好看。
胡峻知道她聽進心裡了,也就不再逼她,“今晚晚上咱們都好好想想,做錯事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錯還不改,對不對?”
幺妹點點頭,她咬著嘴唇,踢了踢腳,“哥哥能不能不告訴我媽媽?”
黃柔雖然溫溫柔柔的,可幾乎所有孩子都知道她隻是表麵上溫和,要真發起火來很厲害噠。更何況是幺妹這親閨女,她更了解自己媽媽。
“好。”
菲菲一開始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後來看哥哥和好朋友都像犯了大錯似的沉默著,她也漸漸發現不對勁了。三個人沉默著回到家,大人們還沒回來。
胡峻
尋思著,那位“毛大師”應該很好打聽,他明兒自己找過去,給老先生賠禮道歉,至於已經賣出去的五幅他的盜版作品,他隻能儘量找,能找回來一幅是一幅,找不回來隻能照價賠償。至於《蘭亭集序》,他不知道賣給了誰,還是得帶幺妹去辨認一下。
算來算去,至少得準備一百塊錢。
而他現在手裡隻有十塊,剩下的缺口去哪裡找?
他壓根沒想過黃老師和顧叔叔,因為他覺著,是自己帶幺妹出去的時候發生的事,是他沒儘到“大哥哥”的責任,該他賠,他道歉。
所以,黃柔和顧三開開心心下班,見閨女悶悶不樂,怎麼問也問不出來,他們隻當是三個孩子出去學車的時候鬨彆扭了,就不再多問。
畢竟,他們的教育理念都是一樣的:孩子能解決的事讓他們自個兒解決,隻要家長隨時留心觀察,一旦發現孩子解決不了,他們再從旁教育和引導。
所以,他們不動聲色觀察了兩天,發現三個孩子依然快快樂樂一起玩耍,時不時還會湊一起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兩口子也就放心了,孩子也有孩子的小秘密,他們不會刨根問底。
***
第二天是星期天,胡峻上門一喊,幺妹拿著一個肉包子就出門。
“胡峻哥哥,菲菲呢?”
“菲菲在家,我們去辦正事。”
幺妹眨巴眨巴眼,“好叭。”
胡峻載她一個人就輕鬆多了,她斜坐在後座上,自然而然的把手摟他腰上,甩著兩條小胖腿,“哥哥你說那位伯伯會原諒我嗎?”
胡峻抬頭看天,十月中旬秋高氣爽,天空藍得不像話,一朵雲也沒有。偶爾有涼風襲來,整個人都舒服得歎口氣。
他最喜歡的季節就是秋天,因為豐收,生產隊豐收後,他跟其他大孩子上稻田裡撿稻穗,撿黃豆和玉米粒,運氣好的話出去一天能撿滿兩個褲兜,炒得金黃焦香後,就是他和妹妹難得的零嘴。
唯一的零嘴。
當然,那是在六甲村,自從來到廠裡後,靠著撿垃圾賣錢,他們偶爾也能吃上一根冰棍兒。尤其是黃老師搬來後,他們的夥食水平直線提升,無論吃什麼,黃老師都會給他們分一份。
可以說,她在他心目中,
不止是恩師,還是母親一般的存在。
幺妹,就是他的妹妹。
他回頭看了看圓溜溜肥嘟嘟的小妹妹,“不管對方原不原諒,我們都要道歉。”
幺妹歎口氣,“那要是他不原諒我呢?”
“毛大師會不會打我呀哥哥?”
“毛大師如果讓我們賠很多很多錢怎麼辦呀哥哥?”
……
少年扯了扯嘴角,小傻妞,那也有你哥頂著。
來到花鳥市場,今天人流量比昨天大,他們擺攤的位置已經被一個賣竹笛的大叔占了。隻見大叔坐在小板凳上,橫著一支長長的竹笛在嘴邊,空氣裡飄蕩著悠揚的“南泥灣”。
圍觀的人還不少,甚至有個穿著公安製服的年輕人帶頭鼓掌。得,這可是陶冶情操有利於老百姓精神文化生活的,吹的曲子又是正麵風貌的,誰也挑不出刺來。
幺妹不由自主停下腳步,踮著腳尖看熱鬨。
胡峻停好車子,回頭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你還記得是在哪兒看見的《蘭亭集序》嗎?”
幺妹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竹笛攤,把小手遞過去。
胡峻自然的牽上,兩個人開始往前走。
可今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居然比國慶節那天還熱鬨,有農民的竹籮筐裡居然放著幾隻“嗚嗚”叫的小狗兒,圓溜溜的身子,土黃色的毛,圓溜溜黑漆漆的嘴巴鼻子,茫然無措的看著眼前那一個個“巨人”。
胡峻走了兩步,發現幺妹又挪不動腿了。
“小夥子,給你妹買隻小狗兒吧,隻要三毛錢。”賣狗的老婆婆說。
幺妹抬頭,眼巴巴看著胡峻,她真的真的好想要呀,隻是媽媽不喜歡狗毛。
胡峻搖頭,他們天天上學,哪有時間養這玩意兒?更何況,這年頭吃的金貴,人都自身難保,哪有多餘的東西喂它?
“我是養不活咯,吃屎都沒得吃嘞,可憐就要讓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吃咯……”老奶奶愛憐的摸了摸狗頭,小狗兒們爭先恐後的搖著尾巴,舔她的手。
“吃什麼呀奶奶?”
原來,老奶奶是周邊生產隊的,家裡養了隻母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珠胎暗結,生下四隻小狗狗。可憐家裡沒吃的,狗狗彆說吃點剩飯剩菜,連茅坑裡的屎都摸不著,家裡小孫子
屙的屎,基本都是讓大狗搶著吃的。
老奶奶的兒子嫌它們爭來跑去的礙眼,一個個又肥頭肥腦的,怪饞人……那不孝子,水都給燒好了,眼看著就要把一窩小狗活活燙死,退毛吃肉,老奶奶趕緊趁他不注意,把狗背出來了。
要是能遇到個好心人,也能給它們謀個好生活。
即使遇不到,也能放生它們,至少保住一條命。
畢竟,它們沒有選擇來不來這個世界的權利,今兒回去,得把母狗給割了,不然啥時候又得懷上一窩,造孽喲!
善良的小地精呀,聽得眼淚汪汪,乾脆不走了,蹲下.身摸著小狗兒:“你們不要怕喲,我會救你們的喲!”
胡峻滿頭黑線,真是沒能力也沒地方養它們呀!
小地精可不管,她就蹲著,把一窩小狗兒抱出來,窩在懷裡,啥“小黃豆”“小土豆”“小花生”的叫起來,一副“不買我就不走”的表情。
胡峻仰頭望天,“可我們今天是來辦正事的,你忘了嗎?”
幺妹搖頭,“沒,沒忘,可是……可是我就想要小土豆小花生小……”黑溜溜的眼睛裡,是滿滿的認真與渴望。
小直男胡峻可受不了她這樣的小眼神,讓人恨不得揉揉她,“可我們沒錢啊。”
幺妹咬著嘴唇,“要不,我再寫……”
胡峻滿頭黑線,那帶她出來可不就又故技重施了?
老奶奶看她實在想要,大方的說:“你們不用給我錢,隻答應我一個條件,回去好好養它們就行。”
“真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