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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顧三一進門就發現了,飯店雖然叫“工人飯店”,裡頭吃的也是工人,可菜品繁多,工作人員從上到下非常熱情,不可能是“等著客來你愛吃不吃”的國營食堂。更何況他沒發現任何人使用糧票,用的都是現鈔,包括他們進門,也沒人詢問付款方式。

雖然,陽城市使用糧票下館子的也不多了,但幾乎每一家食堂都會詢問一下……在這兒,用現鈔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事。

“可不是不允許個體戶嗎,咋……”黃柔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來,她進門的時候看見食堂右側掛著個豎牌匾,上麵紅油漆寫著“二十五中皮革廠工人食堂”,跟高氏老字號一樣,都是掛靠在集體經濟下的。

很明顯,這個食堂也是這樣的生存模式,隻不過不知道皮革廠是不是。

兩個大人坐著喝茶,幺妹站起來,走到窗邊,視線一覽無餘地落在旁邊的皮革廠裡。四周是一片低矮的紅磚房,屋頂蓋的不是瓦片,也不是水泥澆灌,而是一片片像石頭又不像石頭的灰白色波浪形物體。中間是一塊大約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水泥院子,此時,下班工人走得差不多了,讓太陽曬得白晃晃,**辣的。

她覺著刺眼,迅速調開視線,發現不遠處一條小河邊,有幾個孩子和女人在洗衣服。

如此,方終於感受到跟大河口差不多的景致。

看來,書上說的沒錯。中國人居住地的選擇,都是依山傍水,沒有山至少也要有水,隻要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洗衣服做飯牲口飲用的場景,放之全國皆準。

很明顯,這裡是廣州的郊區,

附近像二十五中皮革廠這樣的廠子還挺多,在她目所能及的範圍內,至少有五家。

“爸爸,皮革廠是做什麼的呀?”

“皮鞋,皮包,皮箱。”

崔綠真恍然大悟,“怪不得廠裡的工人們都拿著皮包呢,在咱們陽城可貴啦,九十塊錢一個呢,還燙頭發……”這麼奢侈的消費,工資得高成啥樣?

小地精吐吐舌頭,“媽媽,他們廠子效益可真好。”

黃柔笑笑,現在的市三紡也不錯,在胡雪峰大刀闊斧的改革和新設備帶動下,工人工資翻倍,她們教師工資也漲了不少,可說起用人造革皮包和燙頭發,還是沒人舍得……“誒等等,你說那樣的包多錢一個?”

“九十呀,不過那個售貨員可能在亂喊價……但很搶手是真噠,許多人都想買嘞,可惜就是沒貨。”

黃柔和丈夫、女兒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了震驚和某種熟悉的驚喜。

這是一家人這麼多年掙外快形成的默契。

於是,等飯菜上桌的時候,顧學章就特意跟小夥子多聊幾句,“旁邊的皮革廠生意挺好的吧?”

誰知小夥子卻搖頭,“沒剛開起來那幾個月好,這一帶這樣的皮革廠有十幾個,拿不到大的訂單,生意也不行。”

顧學章非常吃驚,“怎麼會拿不到訂單?”畢竟,在陽城市,那可是有權有勢的人都搶的搶手貨呢。

小夥子回頭看了一眼,見沒人上來,這才小聲道:“國家打擊投機倒把,皮革製品帶不上火車,倒爺不敢來。”

顧學章這才想起來,三個月前國家商務部確實是發布了十五條禁項,其中就包括禁止以私人名義倒賣皮革製品的跨省流動。這一個個的皮□□箱和一雙雙皮鞋,一旦出現在長途汽車站火車站,很容易被查出來。

這年代的倒爺,要能拿到公家證明和介紹信,那還叫倒爺嗎?他們最缺的就是一個合法身份!

顧學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二十五中廠的產量如何?”

“產量大著呢!他們設備先進,一個小時能產三百平的皮革,可有時候一天也賣不出三百平的箱包,可不就滯銷了嘛,現在庫房裡堆成山的都是箱包。”

小夥子乾脆坐另一條空閒的長凳上,小

聲道:“老板我知道你們就是來買包的,這幾個月北邊來的老板很多,很多聽了我主意的,都滿載而歸。”

幺妹一愣,剝蝦的手頓住,“哥哥有什麼主意呀?”

“很簡單,老板你們就弄個公家證明來,供銷社和百貨公司的采購證明,現在北邊隻要花點錢就能打,到時候想買多少是多少。”

“老板認識你們當地的采購人員最好,如果不認識,我也有辦法,你就去……”他頓住,不說了。

顧學章知道,這些故意放消息給來往倒爺的人,都不是光靠飯店死工資生活的,在這種時候,信息就是金錢。山南海北來的倒爺們,帶著大半輩子身家,來都來了,不可能再空手回去不是?

勢必要鋌而走險弄點貨回去的。

顧學章不說話,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壹圓”的鈔票,放桌子上。

小夥子眼睛一亮,“老板一看就是爽快人,彆人我都不告訴,你去那邊,有個春花商行,隻要說您是哪個省哪個市的,自有人給您辦理妥當。”

顧學章了然的點點頭,“多錢?”

“看數量,數量多的就多點。”小夥子把錢揣好,謝了又謝,下樓去了。

可顧學章的臉色卻一點兒也不好看,他的筷子,輕輕地在清蒸鱸魚上碰了下又放下。黃柔給他盛了碗飯,溫聲道:“快吃飯吧。”

這邊的魚更肥美,也更鮮嫩,清蒸和白灼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食物的原香原味,吃起來特彆嫩。尤其那鱸魚,蘸著豆豉醬油吃,更是鮮美到家了!

崔綠真一個人吃了一筷又一筷,吃完一麵又翻個身,吃背麵。偶爾還剝兩隻肥肥的大蝦,媽媽碗裡放一隻,自己吃一隻,蘸著一種叫“芥茉”的東西,辣得一麵吐舌頭,一麵停不下來。

“好好吃呀爸爸,你嘗點兒。”她夾起一塊嫩嫩的魚肚子肉,蘸點豆豉醬油,放到顧學章碗裡。

顧學章臭臭的臉色這才好點,“你快吃吧,喜歡就再來一條。”

“真的嗎?哇哦!好好吃呀!”崔綠真一視同仁,給媽媽也夾了一塊好肉,這樣美味的魚她還能再吃三條,哦不,五條!小地精的食量可不是蓋的喲!

顧學章這人,怎麼說呢,當兵當久了,在劉向前和羅德勝看

來,有時候有點“榆木疙瘩”了。畢竟,開點假證明就能把東西帶上火車,又不是啥大事兒,傷害不到誰的利益,最關鍵是能掙錢啊!

可在他這兒,開假證明傷害的是國家,是國家單位的公信力!隻要花錢,誰都能開到這樣的“采購證明”,那真正負責采購的,譬如物資局供銷社百貨公司,以後他們再出去采購,關乎民生的緊缺物資被人提前采購了,還如何保證民眾生活?

譬如冬天的棉花,這是救命的。

譬如汽油柴油,這在某些時候也是救命,甚至關乎國家安全的物資。

“爸爸,這樣的事兒咱們不乾。”小地精給他剝了隻大蝦,氣呼呼的說:“咱們不能弄虛作假,大不了就不掙這點錢唄。”

在她心裡,他們家已經有三套房子,有好多存款,還有好多好多的金鐲子沒賣出去,已經比好多人家有錢了,但凡她想要想吃的,爸媽都會滿足她。

何為“嬌養”?就是**得到滿足後的閒適。

她現在大部分時候就是這樣的狀態,所以,在她看來,弄虛作假不止犯法,還違背良心,不值得做。

三口人這麼一想,也是,氣歸氣,但拿這些人確實沒法子,他們所能做的就是不同流合汙而已。吃完剩下的魚,外頭太陽更大了,他們決定再坐一會兒,靠窗還挺涼快的。

河上有微風襲來,帶著股工業區特有的皮革味,居然不覺著刺鼻,而是舒服。

按計劃,下午再去逛逛,晚上□□苗出來吃頓飯,他們就去火車站買票,儘量買明早的,晚上還能在係統招待所舒舒服服的住一晚。

休息一會兒,樓底下沒了剛來時的喧囂,樓上也隻有最後一桌人的時候,他們終於下樓了。炒菜的大師傅正坐在藤椅上喝茶水,見他們下來趕緊站起來,笑哈哈的打招呼:“老板吃好了?吃好下次再來啊,老板生意興隆發大財。”

可顧家三口卻沒了一開始的欣喜,這樣的阿諛奉承背地裡也是教人弄虛作假。幺妹走在最前麵,忽然指著旁邊皮革廠大門道:“媽媽老爺爺怎麼了呀?”

那兒,有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兒,正跪在地上拍門。原先還敞開著的大鐵門,現在關得嚴絲合縫。老人腳邊還

有兩個磕磕碰碰掉了很多漆的搪瓷飯盒,不知道是沒洗過還是怎麼回事,黑黑的東西蓋了半個指甲蓋厚。

還有幾隻綠頭蒼蠅飛來飛去。

飯店老板立馬嫌棄的皺眉,大聲道:“彆理他,發神經呢,人家都說讓他彆來了,他還一個人顛顛的跑來,私人廠子沒有國家兜底,誰管你死活啊。”

幺妹聽得雲裡霧裡,她忽然更加不喜歡這個老板了。這位老爺爺除了拍廠門,沒哭沒鬨,也沒汙染環境,沒有影響到他做生意,這樣說人家不公平。

她噠噠噠跑出去,彎下腰,很溫柔的問:“老爺爺你要進去嗎?我幫你叫人叭。”

她的嗓門可是很大的,裡頭的人就是睡覺也能讓她叫醒。

可剛要開口,耳邊突然想起一把歎氣聲,“唉,可憐啊,白白被人搶了技術,兒子也死了,以後可怎麼辦呀?”

幺妹回頭,原來是一叢艾草在說話,這種艾草在這邊很多見,跟大河口的不一樣,似乎是氣味更濃,葉片紋理也更粗糙。

“小姑娘彆管他,這人是附近的叫花子,經常來討吃討喝,他以前是廠裡工人,老板承包廠子給了他三個月工資補償,已經算仁至義儘了,平時來討飯也會給點,兩個月前他兒子摔死了,偏要廠裡賠錢,廠裡自然……這不就賴這兒了,天天來呢。”胖師傅用小手指上長長的指甲剔著牙。

幺妹回頭,看向爸爸媽媽。

黃柔點點頭,小姑娘這才又問老人:“老爺爺你是肚子餓嗎?吃一碗麵怎麼樣?”

老者艱難的轉向她,氣若遊絲的點點頭。

於是,黃柔掏錢,讓大師傅下一麵軟和麵條來,清淡些,有搜的話多加點,她會加錢。

胖師傅咂吧咂吧嘴,用本地話念叨一句:“外地仔爛好人,看你能請他吃幾頓。”

當然,顧家三口都聽不懂,幺妹把老人攙扶起來,帶他到飯店坐。剛才負責接待他們的小夥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嫌棄的說:“弄門口去,這兒讓他坐過誰還坐啊?”

幺妹氣不過,他們花了錢的,這部分錢包含三個部分:食物費用,座位費用和服務費用,又不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占用他們位子,現在一個客人也沒有,憑什麼不讓坐?

好在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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