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遍,她會去搞清楚裡頭的“魏國公”“晉國公”“懿敏公”是何許人也,生平事跡如何,有沒有什麼代表著作,她當拓展性故事書來讀。
第三遍,她開始真正思考蘇軾想要闡述的家風家教,因果報應關係……嗯,雖然有些地方她還是不太懂,但媽媽說了,她年紀還小,不太懂也沒關係,思考過就行,不必要太在意結果。
“作業寫完了?”忽然,那位花白頭發的伯伯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的身後,笑眯眯的問。
“是的。”哼,我知道你們是來找我爸爸麻煩的。
老人嘴邊的紋路有點深,他看
了看桌上攤開的書,“你看得懂嗎?”
“看不懂,可我當故事書看呀。”小地精在心裡撅著嘴,可麵上不能帶出來,因為這些都是來找麻煩的人。
老人又笑了,“哦?那你說說,最喜歡哪個故事呀?”
“這個《三槐堂銘》。”
老人更吃驚了,他剛來查顧學章,他閨女就在他麵前看三槐堂,要說不是大人教的,他還真不怎麼信。因為這丫頭看著憨憨厚厚的,比彆的十三四歲的姑娘還老實和幼稚,再聯係她的年紀,怎麼可能看得懂這麼生澀的古文?
就是他,也是人到中年才能讀懂蘇軾的文章。
顧學章教孩子在他跟前這樣表現,未免有點班門弄斧。
他唇邊的紋路淺了兩分,“那你說說,這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於是,幺妹噠噠噠把三槐堂的故事說了,這是山西王氏一族的祠堂,當年先祖王佑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待人至信至義,可惜因為性格太過直爽容易得罪人,雖功績偉岸,卻始終未當上最讓人敬佩的宰相。晚年時期在祠堂親手種下三棵槐樹,寓意將來子孫後代中必有位列三公之輩,後人常用來形容先人積善成德,子孫方能福運綿綿的因果規律【1】。
她口齒伶俐,娓娓道來。雖然不是特彆明白這種因果關係的內在成因,但她知道,一個人隻要做好事,做好人,他(她)的子孫後代就能得到福報,就能幸福。
就像奶奶說的,她這隻小福星能夠出生在崔家,就是因為崔家祖先做了好事兒,許多好事兒!
“善惡之報,至於子孫……是這個意思吧?”老人笑眯眯的,他沒想到,這丫頭居然真能看懂!
“對呀,我爸爸做好事,還把做好事的優良傳統延續下來,所以我也是個好人。”她吐了吐舌頭,很不好意思的補充一句,“所以呀,伯伯你看我是好人,我爸爸肯定也是好人的呀!”
老人哈哈大笑,小丫頭,在他跟前還想上眼藥呢?可就是這份笨拙純真的心,才是最感人的。
如果她說得滴水不漏,不著痕跡,那才是最可怕的。
這樣一會兒聰明,一會兒原形畢露,才是孩子該有的原始的純真。看得出來,雖然不是親生的,可父女倆感情不
錯。
“那我問你,你爸爸平時下班都乾啥?”
幺妹偷偷往客廳看了一眼,見他們還在說話,沒注意這邊,才小聲道:“伯伯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哦?先說假的我聽聽。”
“我爸每天下班回來就看報紙,練毛筆字,種花逗鳥,像彆的爸爸一樣。”
老人又笑了,“那如果真話呢?”
幺妹又往外頭看了一眼,以更小的聲音道:“我爸爸買菜擇菜洗碗刷鍋洗衣服,還會掃地拖地……除了不會切菜炒菜,我爸啥都會乾嘞!”
她驕傲的挺起小胸脯,這是她最自豪的爸爸,也是其他阿姨最羨慕媽媽的地方,爸爸常抱怨說彆的叔叔都說被他“害慘了”,讓她們以後彆把他乾活的話往外說,招人恨。
老人愣了,顧學章這個年輕人,在紅星縣時他就知道,還是他主動要求把他調去物資局的!可惜人還沒調上去,他就病了,去省醫院乾部療養科住了半年多,後來組織照顧他身體不便,沒有再把他調回陽城,而是就在省城安置,去了陽城市駐書城辦事處主任。
相當於是陽城市在省城的門麵單位,平時工作清閒,主要負責業務就是陽城市在書城的各種物資采購和接待。所有陽城市去進修或者開會的乾部,都會在辦事處住宿。
最近,他在前去省.委黨.校進修的舊部口中聽說,這個顧學章經濟問題搞得不乾不淨,他頗為吃驚。其實,他最初是不信的,他這麼多年浸淫官場,有些人一眼就能看透,這後生不是那等蛀蟲。可自打見過他的“豪宅”後,這樣的房子和裝修比負責外賓接待的書城賓館還洋氣,普通乾部單憑工資怎麼可能蓋得起?
這筆巨額財產的來源,讓他也不由得多了兩分疑慮。
所以,他才提出要親自來看看。
當然顧學章不認識他,隻以為他跟那兩個年輕人一樣,是負責紀律監察的工作人員。
老人相信,一個行伍出身又愛家的男人,品性應該差不了。
況且,能把非親生的孩子教育得愛看書懂禮貌,心性善良……說明他本身就是一個善良又正直的人,不會容許自己做出貪汙受賄的事來!
至於他的妻子,那是清水衙門,想貪也貪不著。
他很想問問這孩子,知道她父母哪來這麼多錢嗎,隻是下一秒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隻要不是職業上的非法所得,國家也管不了!難保他是有啥傳家寶給賣了呢?國家沒規定乾部不能賣傳家寶。
直到三個人夾著筆記本又走了,崔綠真也不知道,因為她無意間的一個舉動,給爸爸免除了一場天大的麻煩。
黃柔戰戰兢兢等了半個月,也沒等來組織對丈夫的處理,她漸漸琢磨出味道來,莫非是父親的事對他有影響?一時間,愧疚,痛苦折磨得她吃不下睡不著,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高元珍接送小猴子的時候發現她不對勁,追問半晌才知道原委,拍著大腿道:“阿柔擔心啥,要處分就處分,大不了妹夫這工作不要了,不等國家炒他,咱們先把國……給炒了!”
黃柔苦笑,丈夫的政治抱負隻有她知道。
“不就是掙錢糊口嘛,做個體戶不能糊?聽說安徽和四川已經放開所有製限製,多了許多個體戶呢,咱們廠子效益好,正打算招幾名工人,到時候讓他當廠長去,工資比現在高不說,還能直接拍板做主,不用聽誰的話!”
黃柔感激她一片好意,笑道:“多謝姐好意,我不是擔心這個。”
不過,這樣一想心裡也沒那麼焦慮了,大不了還有食品廠作退路,無論如何,日子都不會比以前更差。
高元珍神秘兮兮的說:“彆愁了,看我給你帶啥好東西來?”
說著,從背簍裡掏出一隻黑漆漆的人造革皮包,獻寶的說:“好看吧?聽說城裡現在就時興這個,我上個月跟門市部售貨員說好的,多給她十塊錢,幫我留兩個,以後咱們一起背出去,多神氣呐!”
人家看她大老粗,明明賣彆人八十五,賣她就是九十,再多加十塊……一百塊買個開心,這樣財大氣粗的事也就隻有她做得出來。
可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都說包治百病,這對任何年紀的女人都有用!黃柔摸著光滑平整的皮麵,愛不釋手。
紋理自然,觸感豐.滿柔軟而有彈性,長度正好的帶子能挎在肩上,也能斜跨側腰,拉鏈拉開,裡頭還分兩層,一層放課本和鋼筆,一層放手紙鑰匙。
關鍵貼身這一
麵還有個內膽小包,錢裝進去就貼著身子,方便不說,還不用擔心被偷!
這也太漂亮,太方便了吧!
怪不得能賣這麼貴嘞!黃柔真是越看越喜歡,當即背上身,在三門櫃的鏡子裡照了又照,恨不得立馬挎著出街去!
當天晚上,顧學章和崔綠真就發現她的開心了,不就一個包嘛,看把她得意的,以後你男人讓你天天不重樣的換著背。
第二天下班帶回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不好是因為他問過物資采購和鐵路部門的熟人,不止皮革製品帶不上火車,就是一整張的皮革也不能直接采購流通。
不壞是他們說了,生產人造革的原材料,國家允許流通。
“那咱們光有原材料不行呀,沒人會加工這不也沒用嘛。”黃柔又發愁了。
“媽媽,有一個人會做的喲!”小地精忽然眼睛亮晶晶的提醒。
“誰呀?”
小地精恨鐵不成鋼的跺腳,媽媽最近怎麼這麼笨呀!“當然是黃爺爺啦!”
黃柔和顧學章同時一愣,對呀,黃永貴可是三十多年的老皮革工人了,他一個人手把手的把新工廠各個環節的所有工人帶出來,生產皮革不正是他的老本行嗎?
兩口子當即精神一振,這事有戲。
一個小小的皮包就賣一百塊,相當於普通工人一個半月的工資,頂崔家那樣的小包二十個!這是啥概念?
關鍵吧,刺繡包已經沒了市場,可人造革皮包卻正時興,多少人拿著錢排隊也買不著!隻要能做出來,就不愁市場!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崔綠真跟爸爸出門了。
寶能縣距離大河口不算遠,隻是在陽城市的南邊,順著大馬路騎二十分鐘到市區,再從城南自由市場穿過,騎半個多小時到達慶安公社,買上兩網兜的水果營養品,再騎四十多分鐘的狹窄山路。
他們到達螃蟹溝的時候,黃家人正在吃飯。兩位老壽星還記得兒子的這位“恩人”,一進門就認出顧學章來,趕緊顫巍巍的站起來,要拉他們上桌吃飯。
父女倆其實吃過早飯才來的,肚子不餓,可黃家人實在是讓人盛情難卻,他們隻得被拖著坐下,自有孩子搶著給他們盛飯。
黃家的夥食很簡單,一大盆煮南瓜,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