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市可不比中部省份,算真正的“邊陲小地”,流行風尚總是落人一步,能拿到的貨源肯定也不是最好的,再加現在百貨商店把某些櫃台承包給私人,為了擴大利潤,以次充好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殘次品還能賣這麼貴,姨媽的錢也是錢的呀!百貨商店這些壞人,怎麼能坑姨媽的血汗錢呢?
小地精氣呼呼的“哼”一聲,“爺爺咱們自己做皮包吧,做世界第一好的皮包,打敗這些殘次品。”
“哈哈哈,小姑娘還挺有誌氣,你要做我可以教你,隻是咱們沒有原料和設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個道理小地精懂,至少十二萬的啟動資金,這何止是巨款,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她長這麼大也沒聽過的天文數字誒!
小地精氣惱的歎口氣,唉,要是自己有錢就好啦,自家開一個皮革廠,做世界第一好的皮包,皮箱,
皮鞋,皮衣……嗯,隻要是皮革能做的,他們都能生產,到時候賺的可就不是食品廠那樣的“蚊子腿”啦。
雖然,食品廠現在的利潤也挺大的,可崔綠真自從這想法冒出來後,居然還看不上眼了。
哎喲,可不能讓姨媽知道嘞!
“噗通噗通——”
鍋裡的藥湯把蓋子頂起來,整個廚房彌漫上魚腥味的白霧,她憋著氣進去,用濕抹布墊著,倒出一碗棕黑色的臭臭的湯藥,想了想,把靈力渡到湯裡,用托盤端出來。
“伯伯快趁熱喝了吧。”
黃寶能自從進屋就沒自在過,一會兒擔心自己這沾了煤灰和泥土的鞋子弄臟彆人乾乾淨淨的地板,一會兒又擔心自己吃藥熏壞女主人,他這樣最讓人看不起的煤礦工人,怎麼能堂而皇之,不知輕重的來到大乾部家呢?
簡直就是登堂入室!
他木呆呆坐了半晌,彆人說的話,他想接話又不知道該接啥,生怕說錯一句惹人不快。可不接吧,又顯得太沒眼色……麵上木呆呆的,心裡又是糾結又是唾棄,那還有當初火車上的活力?
那個時候他快人快語,侃侃而談,被稱為“化學老師”,那是因為大家坐一輛火車,一樣的座位沒有三六九等,可現在呢?他們的土房子跟人家樓房能一樣嗎?
他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讓兒子們住進樓房,在乾淨敞亮的樓房裡娶妻生子,終老一生!
對,他還沒活夠,還沒看見兒子住進樓房!
想到這兒,黃寶能渾身充滿了力氣,也不管藥還燙不燙,不管它有多臭,端起來“噸噸噸”就喝。他的嘴巴舌頭被燙得失去知覺,隻剩鼻子能感覺到一股熱氣,從他鼻孔鑽進去,幾乎是一瞬間,他腦袋忽然就一清。
自從下到礦井裡,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這麼清爽得時刻了!
經年累月,鼻子眼睛耳朵裡糊著的黑黑的煤灰忽然像被一陣大風吹開,露出它們原本的模樣。
小姑娘滿眼期待的看著他,“怎麼樣伯伯?好……好喝嗎?”咽口水。
幾個大人一愣,頓時哈哈大笑,“你嘗嘗?”
“嗯,不要。”她皺著小鼻子大眼睛,一臉嫌棄。
顧學章這閨女啊,真是饞到一定程度啦,連魚腥草也覺
著好吃。因為呀,她相信,世界上肯定有聞著臭但嘗起來卻好吃的東西,譬如臭豆腐。
“味道不怎麼樣,可效果嘛……”黃寶能撫了撫胸口,好像壓在那兒的大石頭被人搬走了。
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能就像吃西藥一樣,隻是暫時的緩解呢?不敢把話說太滿,“應該不錯,鍋裡還有吧?”
“有,我給伯伯盛。”崔綠真抱著碗跑進去,把剩下的藥湯彆出來,將藥渣剩在鍋裡。
這口鍋是她們剛搬來時沒錢買,靜靜阿姨送她們的二手鍋,鍋底有好幾處坑坑窪窪,又被她洗的時候摔過兩次,媽媽說等搬新家就不用了,賣廢鐵處理。
新家就像一個全新的工廠,要用最新的最好的設備,這話是媽媽說噠。
忽然,她怔了怔,新鍋是新設備,那舊鍋就是舊設備。就像這口鍋它雖然舊,雖然坑坑窪窪,可做飯煮藥基本不受影響,那是不是說明廠裡的舊設備也……
她忽然跑出去,迫不及待地問:“黃爺爺,那以前那個廠裡的舊設備呢?”
黃永貴正在問侄子有沒有舒服點兒,沒反應過來她在說啥,“嗯?什麼舊設備?”
“就是爺爺以前上班的皮革廠設備呀,還在嗎?咱們買不起新的,可以買舊的呀!”
三個男人同時愣了。
黃永貴撓了撓後腦勺,“當時是折價處理給新老板的,可因為工人使用不當,設備出了點問題,我說修修,新老板看不上,就一直扔庫房……如果沒賣廢鐵的話,應該還在。”
他忽然眼睛一亮,“你們要買的話,頂多一萬塊我就能給你們買過來。”畢竟,當廢鐵賣也就兩三千塊錢頂破天了。
“我還能給修好。”這一套舊設備是八年前他跟著廠長去上海采購的,每一顆螺絲釘都是他親手擰上去的。他就像一個產婆,負責接生了這個孩子,他每一場病每一次不舒服都是他治好的,現在明明隻是生場小病,孩子的父母卻說不治了,直接扔出去等死吧……作為把他帶來人世間的第一人,黃永貴覺著,他有責任和義務帶走他,給他找一個更有人情味,更溫暖的家!
他激動得站起來,“我明天就下廣州,最多一個星期給你們把舊設備帶
回來,原料……原料……”他踱了幾步,“原料主要是這幾種……”
他一五一十給顧學章說清楚,哪幾樣在廣州就能買到,哪幾樣要去上海,哪幾樣又要去北京,甚至,他的筆記本上還記著這些廠家的電話號碼!
這些,都是他從舊廠裡帶出來的資源,是隱形財富!
新老板掏空了他的財富,卻一臉踢走了他,黃永貴咽不下這口氣,而現在,報仇的機會來了?
他興奮的搓了搓手,“到時候你們先給我找七.八個工人,咱們從最簡單的基礎款做起,不出三個月,我一定手把手教會他們。”他頓了頓,“你們的恩情我黃永貴一輩子銘記,到時候我也不占你們位子,不用傷感情,我自個兒出去,繼續修自行車去。”
顧三一愣,皺眉道:“黃大叔說的什麼話,你把我們想成什麼人了。”
“就是,黃爺爺可不能閒著,到時候你肯定要幫咱們管理工人噠,等你老了還能領退休工資,看病還能報銷。”
“真……真的?”黃永貴激動得聲音發抖。
一個孤苦伶仃的老人,他最想要的是什麼?就是老來沒有勞動能力以後,他的經濟來源,他的養老問題!而如果有這樣一個廠子,承諾會給他發退休工資,會給他報銷看病費用,他還等什麼?!
黃柔其實沒睡著,聽見閨女畫的大餅,心裡有點著急。這丫頭,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敢大包大攬,萬一到時候實現不了,那他們跟二十五中的新老板有啥區彆?老人家已經夠坎坷夠滄桑了,怎麼能再讓他失望。
況且,說句自私的,萬一到時候掙不到錢,卻多了個負擔怎麼辦?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她黃柔也不是聖母啊!
可她除了默默的著急,什麼也做不了,窗子已經開到最大,可那股臭味還縈繞在鼻尖。
顧學章父女倆剛熄滅的火苗,又被這套二手設備給點燃了。
他背著手,像個老乾部似的踱了幾步,“這樣,你先等我幾天,我跟你一起下廣州。”
有他親自跟著,黃永貴更有信心了,“成。”
***
直到把家裡所有門窗打開,空氣對流半個小時後,黃柔才從房裡出來,可臉色依然不大好。
幺妹主動
提出去幫媽媽買菜,她接過五塊錢,挎上一隻半大竹籃,剛出門就遇到菲菲,“菲菲你去哪裡呀?”
“我哥寫信回來啦。”纖弱的菲菲開心的晃了晃白色信封。
“讓我康康!”崔綠真接過信封,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的研究起來,“這郵票可真貴呀。”
“不過是萬裡長城,值這個價。”
“原來胡峻哥哥的學校在西城區棕樹營呀,我春暉姐姐和友娣姐姐在東城區,我春月姐姐卻在通州……距離挺遠的叭。”
胡菲哪裡知道什麼東城西城的,她崇拜的看著好朋友,“綠真你好聰明呀,我都不知道呢。”
“這有啥,以後咱們也去北京,跟他們彙合。”
菲菲握了握拳頭,“對,我哥就讓我好好念書,以後去北京找他。”
“還讓我好好吃飯,長高點兒。”
“嗯,還有,舞蹈也不能丟,他說北京有藝術學院,還有舞蹈學校……”
胡菲噠噠噠說起哥哥的囑托,這信她取到的第一時間就認認真真讀了兩遍。可崔綠真沒讀過啊,她聽了一會兒,眼巴巴的等著,等了半天好朋友也沒說到她想聽的。
崔綠真急了,“那胡峻哥哥提到我沒?他有沒有想對我說的話?他不會是生氣我沒回來送他吧,可我們家有事,直接去廣州了呀……”
小地精委屈了。
她那麼喜歡胡峻哥哥,他怎麼能把她忘了呢?那麼厚一封信那麼多字居然都沒提到她……
忽然,眼前多了兩張密密麻麻的信簽紙,“喏,這是寫給你的,我哥裝在一個信封裡啦。”
小地精一把“搶”過來,首先一目十行的看完一遍,說的話大同小異,也是讓她好好讀書,以後在北京等她,讓她好好練字,以後考公安大學的筆跡鑒定,以後也做一名為民除害的好警察。當然,要考公安大學就不能近視,讓她彆再在陽光下看書……當然,也沒忘記囑咐讓她彆那麼貪吃,要把饞嘴的小毛病改掉,她就是世界第一好的女孩啦!
小地精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啦!
她的胡峻哥哥呀,沒忘記她。雖然她沒來送他,可他還是對她那麼好。
兩小隻唧唧喳喳說著,一起來到菜市場。
來到相熟的肉攤,“張叔叔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