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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忙到中午十二點半,人流量終於少了三分之二,可中間這條“街道”還是有不少人。

劉惠和王二妹過來,換幾個年輕人回去吃飯,也給高元珍王滿銀帶了兩盒飯,因為他們沒有多餘的人手,走不開。兩口子除了黃柔母女,誰也不信,自然不願意招工,啥都是自己扛著頂著。

因為怕人多走丟,高元珍把高玉強兄弟倆扔在雨花街道,讓婆婆看著。兩個大人沒啥講究的,收錢收到抽筋的臟手也不洗洗,打開飯盒就吃,順道趁著沒生意的時候跑到對麵去聊天。

“怎麼樣?你們食品廠生意不錯吧?我看就你們那兒人多。”

王滿銀咧嘴一樂,牙花子都露出來了,“還行吧,零售賣不了多少,就來了幾個批發的。”

“批發多少斤?”劉惠好奇的問。

王滿銀忙著啃一塊軟糯可口的大豬肘子,伸出兩根手指。

“二十斤?”劉惠覺著,那也掙不少了,畢竟這可是兩口子的獨家生意,除了阿柔,也不用給其他人分的。

王滿銀嘴裡的大肘子差點兒一口噴出來,“二十?嫂子你膽子咋這麼小,是兩噸。”

“啥?!兩噸?!”劉惠和王二妹異口同聲,驚訝得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雖然,王滿銀和高元珍滑頭,從來不說一斤能掙多錢,可兩噸就是四千斤,這絕對少不了!

王滿銀努力想要克製住內心的喜悅,可那嘴巴就跟不受控製似的,不斷的咧開,往耳後根咧……劉惠和王二妹倒也不酸。

“你們廠又賣了多少?”高元珍過來打聽。

王二妹倒是會謙虛,“害,也沒多少,就多了幾個訂單唄,要等做出來才算。”

“多少?我看幺妹他們幾個年輕人忙得不可開交,蘇強東那嘴巴就沒停過。”中間那麼多人,她根本不可能看見,隻不過是詐她們罷了。

果然,劉惠迫不及待道:“多了三個大單,加起來得有二千隻吧,其他四五十的也有幾個,但都是小單,我沒算進去。”

“噗……”王滿銀的大肘子沒忍住噴出來了,“啥?多少?”

“兩千多個。”

王滿銀是隱約知道他們做包成本的,一個包至少能掙四十塊,兩千多

個那不就是八萬多的淨利潤?原本還以為食品廠這波賺大了,沒成想人家皮革廠賺的才是大錢!

兩口子對視一眼,要說不後悔那是假的。當時阿柔主動邀請他們入股,隻要出一千塊就能擁有百分之十的股份,他們忙食品廠沒入,現在……彆說百分之十,就是百分之一,也沒人願意讓給他們。

唉!

不過,他們也顧不上望洋興歎,對麵展位上有人在等著買東西呢。倆人隨意扒拉幾口,一麵吃著一麵笑著趕過去,招呼生意要緊。

***

幺妹和春暉回到家,發現全家人喜氣洋洋跟過年似的,就是一直挺冷靜的外公,也把嘴角翹起來,“這交流會可真開對了。”

“怎麼說?訂單有多少?”幺妹吊在外公胳膊肘上,迫不及待的問。

黃外公踉蹌兩步,愣了,這樣調皮的吊法,他隻看過她吊她爸和那個叫“胡峻”的小子身上過,現在居然輪到他了嗎?

幺妹怕把外公弄倒,她可是一百多斤的人啦,趕緊吐吐舌頭放開,“外公你還沒說呢,到底有多少訂單。”

崔老太從廚房裡端出飯菜,“我聽你媽剛才統計的,說是二千二百幾來著?”

黃柔一麵給湯圓換尿布,一麵從二樓窗戶伸出腦袋,接話道:“七十。”

“瞧我這記性,單量大著呢,老黃說明兒要親自去上海一趟,給買個啥塗料,能給人造革上色的。”

“真的嗎?”幺妹一愣,他們廠現在隻有一種塗料,那就是黑色,所以做的包也全是黑皮包,好看倒是好看,可千篇一律看久了也審美疲勞,她還記著那年在廣州看見的可是有棕色的呢!

大河皮革廠要能做出棕色皮包來,那也是一大創新,絕對能把銷量再帶上一個新台階噠!小地精舉雙手讚成,忙又問是他一個人去嗎?要不要她跟著去,她可是走南闖北的小地精啦。

幾個大人被她逗笑了,“好好吃你的飯,你個小娃娃去乾嘛,你外公說可以跟他去嘞。”一麵,黃外公畢竟見過大世麵,跟著去也能多個人出主意,另一麵嘛,崔顧兩家人終究還是有心眼子的,有綠真外公跟著,心裡也放心踏實不是?

黃外公點頭,表示她們說的是真的,他對這次的

行程也挺期待的。雖然吧,這些地方他幾十年前就去過了,甚至祖籍還是江浙一帶,可現在再去,肯定又是不一樣的心情。

“外公那你們要早去早回,不要在路上耽擱,儘量回來參加咱們物資交流會慶功宴哦。”

眾人大笑,這丫頭,交流會才開了一天,她就把慶功宴給安排上了!

然而,等晚上收攤回來,大家坐一起盤點過後發現,確實該開慶功宴,因為光第一天就接到五千隻包的訂單不算,零售還賣出去一百隻……之所以是整數,還是因為她們就隻帶了一百隻過去,限量供應,買不著隻能等明天再來。

“幸好咱們聽幺妹的,又多做了三百隻,加原有庫存,咱們還有七百隻可以賣。”

“接下來六天,每天能出一百二,最後一天還能出一百隻。”春暉拿筆在本子上計算著,大家連連點頭。

不過,王二妹不知道閨女是咋想的,奇怪道:“咱們為啥不直接一次性有多少賣多少?”一天就能賺大幾千現錢嘞!

春暉對著媽媽不讚成的搖頭,“這在國外叫饑餓營銷,就是要讓消費者知道,咱們家的包不是隨時想買就能買到的,得來得早,來得巧,來得天時地利人和……這樣,咱們牌子是不是一聽就高端起來了?”

大家不知道啥叫高端,可意思是聽懂了。

現在吧,不說其他的,就今兒接到的訂單都夠他們辛苦一段時間的,隻要能按時交付,倒是不愁錢了。於是,大家心態也挺穩的,不缺那幾個小錢,凡事以大局為重。

第二天,陽城市物資交流會的盛況出現在省報上,王滿銀和劉惠蘇強東出現在了頭版封麵上,他們穿得普普通通,長得也差強人意,可那張咧到耳後根的嘴,著實驚豔了眾人。

這樣發自內心的,燦爛而自信的農民笑容,大概也就五二年土改的時候見過……那都快二十年了吧!

劉惠本來還不知道自己上報紙了,她在廠裡跟王二妹因為說北京的事兒鬨了兩句不愉快,她家春苗和友娣都沒回來,隻有春暉回來,她想閨女,就追著春暉問了幾句北京的事兒,誰知王二妹聽見,愣是要跟她爭辯□□到底一天吃幾頓飯……

她氣哼哼的提前下班過來

幫婆婆做飯,誰知剛到門口,遇到的郵遞員將一個卷起來的紙筒扔她懷裡,“你們家的。”

她好奇的打開,居然看見了自己,嚇得“嗷嗚”一聲,像嚎又像哭的,把在樹蔭下睡覺的湯圓橄欖嚇得一個激靈,哇哇大哭起來。

崔老太氣得要死,一麵抱著孩子哄,一麵使勁掐她胳膊,“要死啊你,幾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咋咋呼呼,鬼攆你了?”

“沒,沒,是我,我咋在報……哎呀,娘,疼!”她趕緊躲開去。

崔老太懷裡抱著孩子,不好去追她,可心裡卻氣得不行,姐弟倆很乖巧,哄幾句哼唧哼唧著就不哭了,可看著他們白白小臉上的淚珠子,老太太這口氣咽不下去,不揍她一頓她胸口疼。

在這兒找不到附和,劉惠拿著報紙跑後麵廠子裡,不出三分鐘,全廠都知道她上報紙啦!不僅如此,就連蘇家溝路過的村民,也不管跟人熟不熟,她都要跟人炫耀一下她這波露臉。

於是,還沒吃中午飯呢,村裡小孩和長舌婦們都來看她風光啦,這可真把她得意壞了,那胸脯挺得比誰都高,仿佛她就是走紅毯的女明星,那個驕傲喲,看得老太太又不爽了。

她劉惠乾啥啥不行,誰想到運氣第一名,記者采訪完高家,又走到交流會尾巴上采訪了幾個農民,個個戰戰兢兢惶惶不安,唯獨返回的時候看見她跟蘇強東計算今兒收獲,那見牙不見眼的模樣……頓時“卡擦”幾聲。

這樣有感染力的笑容,刊登出去不就是最好的名片嗎?

就是晚上顧學章回來看見,也不得不說,這個春苗媽運氣還真好,抓拍的笑容那真是發自內心的,讓人不得不為之精神一震的!

接下來兩天,附近農民見第一天去擺攤的沒被抓,頓時膽子更大了,不止跟風擺攤賣吃賣喝賣農產品,還有直接把爐子搬過去,當場炸油田烙大餅的,還都把攤位擺到了規劃通道以外。

你就說吧,看著那一張張激動得像過節似的溝壑縱痕的老臉,物資局的人能忍心趕他們?

這事本就是物資局牽頭的,他們不趕,派出所的也不趕,隻剩個楊發財,想把這群鄉巴佬攆走,最好是罰他們款,抓他們勞教,讓他們知道社會主義的牆

角不是這麼好撬的。可他叫不動人啊,他現在隻是一名小小的公社武裝專乾,再也不是曾經的治安隊隊長啦!

為啥?

自從老婆帶著小兒子消失後,氣急敗壞的他跑上海找人,人沒找到,反倒被上海公安當盲流遣返,又有人往縣上舉報,把他以前乾的壞事抖落出來……直接被治安隊開除了!

然而,更加讓他有氣沒處撒的是,他居然不知道是誰舉報的,或者說,是哪些人舉報的!以前他為人有多猖狂,現在就有多失敗,四處打聽半個月,愣是不知道罪魁禍首是誰!

曾經跟他有過過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牛屎溝的,治安隊的,以前的被他搞家破人亡的倒爺……直接多到他一時半會兒都數不過來。誰都有可能,要在裡頭找一個最有可能的,無異於登天之難。

要不是他跟張愛國搭上線,讓這位公社主任給他安排份工作,現在早回家種地去了!

公社武裝專乾能乾啥?以前有槍,還能在普通社員麵前耀武揚威,現在槍沒了,民兵小分隊也沒了,這就是份閒職,在正經公安麵前,那是屁不敢放一個!

這兒看看,那兒瞅瞅,愣是沒他能下嘴的地方,他隻好灰頭土臉,找個陰涼地兒抽紙煙,抽到身上錢也沒了,這才又巴巴的趕張愛國跟前奉承,一副等著聽差的奴才嘴臉。

曾經的“情敵”,因為周樹蓮的消失而表麵上“冰釋前嫌”,而實際是張愛國壓根看不上他,現在把他當條狗似的使喚隻不過是沒了彌補當年的遺憾。

隻見他抽了一口紙煙,將一口灰白色的煙圈吐在他臉上,把沒臉沒皮的楊發財饞得直咽口水,“主任咱們明兒是不是也讓家裡人搞點東西來賣賣?”

他可看著呢,李寶柱家一上午就賣出去幾十根玉米棒子,放一盆炭火在地上,邊烤邊賣,香噴噴的饞得過路的人直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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