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權衡利弊,思來想去,最終隻能為了兒子的前途,咬牙忍下外頭的女人,反正財政大權在她手裡,也不怕那女人翻出花兒來。
但她想靠開服裝店掙錢,她就要把她生意攪黃。
於是,找人去店裡鬨的同時,她必須馬不停蹄開同類型店鋪搶奪她的生意,而親妹妹王二妹就是她最佳合作人選。姐倆現在都是不差錢的人,就算掙不了幾個錢也決不能便宜外頭那個。
可王二妹現在後悔了啊,她這六萬塊要是沒拿出來,現在也是翻倍掙的……吃過晚飯,她就騎著自行車,急慌慌上曹家去了。
陳靜和黃柔已經把短故事集的創刊事項辦妥了,審核和證件都妥當了,刊號也拿到了,名字就叫《大河故事》,突出地點和“故事”,簡單直白。對綠真帶回來的書稿,她們都驚呆了,陳東陽居然能創作這麼多故事?
幾乎沒重樣的,每一個都讓人欲罷不能!
陳靜拍著大腿,興奮地說:“好好好,有了稿子,咱們今晚連夜校對排版,明兒就印刷,最遲一個星期就要讓《大河故事》出現在市麵上!”
期刊標誌、封麵啥的綠真其實覺著不重要,因為人群定位是知識文化水平不高的中青年,也不需要請大師畫水墨啥的,隻要顏色醒目、雜誌名字醒目,能讓人在眾多書刊裡一眼就發現的。當然,尺寸大小也必須偏小,至少要比一本小且薄,方便攜帶,最多四十頁足矣,太厚了看不完,影響下一期的銷售。
想想吧,流水線上的工人休閒時能從兜裡掏出來的故事書,它能不風靡工人群體嗎?
其實,這些陳靜和黃柔都已經計劃好了,跟她的設想不謀而合。現在最重要的是目錄設計,她們以前發詩刊的,都會注重美學與內涵,各塊欄目都是精心挑選、用心搭配的,甚至還請了畫家操刀,可在這款通俗大眾讀物上,這些都成了不怎麼實用的花拳繡腿。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總不能就把幾個故事放上去編個頁碼吧?”陳靜急死了都,她這次創刊得到公公婆婆的大力支持,她必須做出點樣子來。
“彆急,我計劃是這樣的。”黃柔拿出筆記本,她這半個月都在琢磨這事,她的意思是一本故事書想要讓人看下去,開頭必須吸引人,不能太偏正劇,要輕鬆,“要不咱們來個‘開卷一笑’?”
綠真眼睛一亮,“好辦法,開篇放幾個笑話,既能調節心情,讓讀者放鬆下來,又能吸引讀者有往下看的**。”
“然後裡頭還可以再細分,古代傳奇故事,鬼怪故事,童話故事,軍旅故事,偵探故事,情感故事,中長篇連載故事……”綠真掰著手指頭,“嗯,還可以給大家普及一下法律常識,養生小知識,這都是很實用的。”
“對,老百姓肯定會看!”陳靜醍醐灌頂,“行啊你小綠真,咱們這本雜誌主編應該加你名字。”
綠真猛搖頭,“彆彆彆,我現在一心隻想掙錢。”
陳靜大笑,跟她勾肩搭背,“乖綠真,快給我說說,你最近又掙了多錢?聽郝順東說你現在可牛氣著呢,兩個股票交易所都知道你大河集團的威名,外頭那些散戶買股都跟著你買呢。”
“真的嗎?”綠真還真沒留意這些,她實在是太忙啦。
“快跟我透露透露,下次你打算買哪隻?買多少?”
黃柔現在是徹底放心閨女了,也不怎麼過問錢的事兒,反正每次拿到分紅就給閨女彙過去,她現在的心思啊,全在詩社和雜誌上,因為雜誌主編掛的是她的名字,她就必須把事做到最好!
兩個女人都是不差錢,不缺名,就想把雜誌辦好的,所以做的時候也沒怎麼考慮成本,隻為儘快出刊,綠真剛回到北京三天,就收到她們寄來的樣刊。
一本封麵是大紅色的油墨彩印的,大小約筆記本大的,隻有四十頁的小冊子!紅色封麵上“大河故事”四個字引人注目,還散發著油墨的芬芳。
翻開封麵,裡頭是黑白的幾幅小畫兒,特意加大加粗的“開卷一笑”“古代傳奇”“童話故事”“情感故事”“偵探故事”“中長篇連載”……一共八個版塊,下頭各附一則故事。翻到後麵,開篇笑話有三則,都是淺顯易懂又能讓人捧腹大笑的,正文部分則每一個故事都配一幅小畫,或是人物,或是風景,基本切題。
還沒看,綠真就給好奇上了,發現最後還附有征稿啟示,她放心了,到時候肯定有雪花似的稿件飛到大河口去。
得到她的讚許,印刷廠開始大批量印刷,果真不到一個星期就開始投放上市。這年代的書籍基本沒彩色的,套紅的人民日報就夠人稀罕的,她們居然推出一款大紅色的故事書,你說能不受歡迎嗎?
一本隻需八毛錢,還沒一斤肉貴嘞!
不止掙錢主力軍中青年壯勞力買得起,就是學生,攢幾天也能買一本。一開始,大家都是工友、同學、鄰居之間相互傳閱,可因為故事實在是太有意思了,看一遍完全不過癮,老等著傳閱一圈才能回到自己手上,心裡頗不是滋味兒。
怎麼著,我花錢是買給你看的啊?想白嫖我可就不借了啊!
於是,其他人為了能擁有一本隨時想看就能看的故事書,也隻得花錢買了。
第一批印刷隻準備了兩萬冊,誰知居然如此受歡迎,省城和隔壁市新華書店、大小報刊亭都發來訂單,印刷廠又趕緊連夜趕工,印出五萬冊來,結果也就一個星期,又賣光了。
這下,她們都不打算加印了,因為六月上這一期又出來啦!作為半月刊,這可是一環扣一環的,排版校對都完成了,不能再耽擱的。
於是,因為買不到第一期而懊惱的人,都把眼光瞄準第二期,看新華書店貼出“《大河故事》第二期將於本周五中午十二點發售”的消息,大清早就有人排隊去啦!
這一次,黃柔拍板,做了個大膽的決定——直接一次性印刷十萬冊。
她們以前辦詩刊時就與許多書店報刊發售點有聯係,這一次她親自打電話,挨家挨戶問需要多少冊,訂不完的就給郵局、投遞站發去,報紙去到哪兒,《大河故事》就去到哪兒。
她也想好了,十萬冊是個大膽的嘗試,如果能賣完,以後都按照這個量發行,賣不完就看情況適當削減。對現在的她們來說,掙錢時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成就感。
結果,又是一個星期賣光,黃柔和陳靜一合計,又大著膽子多加了兩萬冊,將將兩天又賣完了!
好家夥,“石蘭省識字兒的人也就百來萬,這十二萬……豈不是十分之一的人都買了咱們的故事書?”陳靜大驚。
黃柔也沒想到,一本小小的故事書居然如此受歡迎。但她沒被暫時的勝利衝昏頭腦,知道能如此成功跟綠真積極出謀劃策有關,也跟大河詩社一直以來良好的名聲脫不了乾係,這十二萬人裡,絕大部分都是以前詩刊的忠實讀者。
“這隻是在石蘭省內的市場……”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均在彼此的眼裡看見火花,大河詩社走出石蘭算是成功的,她們必須把這種成功延續下去!
於是,顧學章郝順東這對好兄弟忽然接到老婆要出差的消息,頓時傻眼了。
她們詩社需要出差嗎?不是等著彆人投稿就行了嗎?莫非是那本新出的通俗讀物?可銷量不是很好嗎?全市各機關單位都有跟訂的。
然而,兩個女人沒給他們阻攔的機會,孩子扔給他們,第二天早上就坐飛機去北京了。
這是自從下鄉後,黃柔第一次來到北京,其實變化並沒有大到讓她認不出來,可在大河口生活久了,她已經沒辦法再把這兒當“家”了。
當然,因為記掛著段書記當年的大恩,她先去農業部部位宿舍拜訪了老人家,彆看他白發蒼蒼,可精神卻極好,去年剛退休。
他也沒想到黃柔的變化如此之大。當年他們在大河口相識的時候,她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媳婦,背著個胖娃娃吃不起一碗水餃,現在的她,依然年輕漂亮,可身上卻多了閱曆和上位者的氣度,聽說當到市裡機關小學副校長,還辭職了。
老人家忙推了推眼鏡,“怎麼辭職了?”
“因為我媽媽發現還是搞文學創作更適合她呀。”綠真忍不住插嘴道,她還記得這位“餃子書記”,她們家能種黑皮西瓜多虧了他呢。
老人家再次推了推眼鏡,“這是……胖娃娃?”
綠真紅了臉,“嗯呐。”故意揶揄道:“餃子書記,您還記得我呀?”
雙方“認親”,真是讓人感慨萬千,時光啊,一天一天過著沒感覺,忽然見到故人才會驚覺它的流逝,白駒過隙。
雙方聊了會兒天,聽說黃柔創辦了一個通俗讀物,現在是上北京來找銷路的,他細細的看了看樣刊,“還不錯,雖然淺顯,但通俗易懂,符合當前國情下的主要矛盾。”
當下的主要矛盾是什麼?
不就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同落後的生產力之間的矛盾嗎?吃飽穿暖不再成為迫切需求,精神文化享受跟上,才是真正的安居樂業!
“彆看我退休了,可新聞我一天沒落下,現在資本主義正極力腐蝕咱們呢,不是糖衣炮彈,就是文化。”老爺子捋了捋雪白而整潔的大背頭,沉聲道,“現在外頭正在鬨什麼性.解放,說得跟咱們不解放似的。”
在座的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不至於談性色變,隻是陳靜和黃柔都不太懂國外的潮流,趕緊問綠真:“是真的嗎?”
綠真點頭,“性.解放是六十年代歐美國家掀起的一股潮流,隻不過在1968年‘五-月-風暴’達到了巔峰……前幾天我看報紙上說,美國現在每年有100萬以上的少女大著肚子,其中40%成為‘小媽媽’,英國50%的兒童為非婚姻產兒。”【2】
幾個大人一愣,“你怎麼知道?”1968年正是國內最艱難的時期之一,她們不知道國外消息很正常。
“因為我在圖書館借到書了呀。”
段書記沒想到小丫頭涉獵這麼廣,“哦?那你說說,五.月.風暴是怎麼回事,你媽媽估計還不知道呢。”
黃柔紅了臉,她確實不知道,她在陽城市圖書館接觸不到這樣的信息。可以說,現在整個國家,信息最為前沿的就是大學圖書館和深圳。
綠真儘量簡短的概論:“就是法國大學生不滿性彆隔離,以咱們國家文.革青年為榜樣鬨的革命,通過罷課罷工,最後鬨得戴高樂出麵解散議會……當然,根本原因還是二戰後經濟發展緩慢和越南戰爭帶來的迷茫……”
她倒是說得嘚吧嘚吧,可陳靜卻聽糊塗了,“等等,議會還能解散?”
“是呀,想不到吧?青年學生的力量就是這麼強大。”
所以,這才是老一輩無產階級戰士所擔憂的。段書記歎口氣,“我聽說現在咱們的大學生也跟著外國人學解放,對象不好好處,濫.交耍流氓的不少,離婚率也在激增。”
黃柔和陳靜又看向綠真,以眼神示意:真的是這樣嗎?
綠真點頭,“真的,五.月風暴後最顯著的變化就是離婚率激增,性.病泛濫,尤其是世界性.艾.滋.病大流行。”
她倒是一點兒也不難為情,侃侃而談,段書記再次點點頭,這是個大方的,懂事的姑娘,每一次總是能說到他想說的點。
隻見老人家輕咳一聲,低聲道:“我聽到消息,前幾天有一名阿根廷少年在北京死了。”
眾人一愣,不解少年之死與剛才說的話題有什麼關係。
“聽說,他是在從美國旅遊結束後來的中國,在西安遊玩一圈後,旅途中出現發燒、咳嗽的症狀,回到北京後剛住進醫院一天就死了。”他甚至強調了一下,“前提是,咱們的醫療人士對他進行過一切可行的醫療搶救活動。”
綠真忽然心頭一跳,“莫非他得的就是艾.滋.病?”
段書記惆悵的歎口氣,“現在還在對接國際醫療專家,阿根廷大使館正在聯係他的家屬和伴侶……具體的不清楚,但八.九不離十吧。”
綠真咋舌,這個病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畢竟這可是人類曆史上從未發生過的疾病,四年前才在美國被發現的……居然這麼快就傳到我國了?那是不是意味著也有大流行的風險?
這是無藥可醫的,哪怕是在美國也沒辦法。綠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難怪段書記這麼擔憂年輕人,西方文化是把雙刃劍,以安傑為代表的搖滾、朋克、粉絲文化,確實豐富了年輕人的生活,可所謂的“性.解放”確實也是隱憂。
不過,段書記卻忽然振奮起來,“你們能辦這麼個期刊,我很意外,也很欣慰。”他擼擼袖子,“咱們一定要守住文化的陣地,建牆隻是治標不治本,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況且一旦打開深圳特區的口子,牆也形同虛設……”
他頓了頓,“關鍵是咱們的文化,要比資本主義的文化吸引人!要從內部,從本質上留住青年人的心!”
綠真隻覺熱血沸騰,情不自禁,“啪啪”鼓掌,“爺爺說得好,咱們把自己家的飯菜做好吃了,就不怕年輕人出去吃彆人家的還吃壞肚子啦。”
三個大人被她逗笑了,“傻丫頭,你懂得還怪多,肯定沒少偷吃彆人家的‘飯菜’吧?”
綠真也不否認,她上小學時就磨著爸爸給她大費周章借香港台灣的書來看啦,很多知識都是那個階段學來的。
黃柔和陳靜大受鼓舞,段書記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她們必須打出一副有我國特色的文化牌,在西方文化衝擊之下,守住文化高地,帶領祖國青年人走上健康、陽光、奮發的成長之路,而《大河故事》就是他們守衛城池的第一把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