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良藥(1 / 2)

蕭雲諫竟是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

沒有一絲猶豫,冷冰冰地直接刺入淩祉心臟。

可這也是最最恰當的話語。

他既是已然不願再與淩祉有何瓜葛,如何才是徹徹底底地斷了他所有的念想。

什麼勞什子地尋了他六界,已是枉然。

事已至此,覆水難收。

淩祉一愣,又是不禁腳下挪動了幾步,靠近蕭雲諫而去。

蕭雲諫緩緩闔眼,抬手便是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一道楚河漢界。

淩祉隻覺他再努力,也近不了蕭雲諫半分。

隻此咫尺,卻是如隔河漢。

那一刻,他宛如當時見到蕭雲諫冰冷冷的屍首躺在坪洲府的城牆之下。

躺在他的懷裡,更為心痛。

他尋了三百年,踏破了所有山海。

總抱有幻想,若有朝一日見到蕭雲諫之時,會是怎般場景。

他編纂了無數悔恨、道歉的話語擱在心中。

可如今見了蕭雲諫,卻是什麼都說不出。

蕭雲諫……

不識得他了!

淩祉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角,將其揉搓出了許許多多的褶皺。

他一雙如化春水般的眼眸,如今卻是遍布赤紅。

怎會不識得了……

那明明就是他的阿諫。

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認錯——

那周身氣味、身姿模樣,以至於他高傲揚起下頜的弧度。

甚至於……那隱約藏在碎發之下的額角傷疤。

都一模一樣。

又怎會不是他的阿諫!

淩祉被困於蕭雲諫所下的禁錮之中,動彈不得。

可他仍是想要破繭而出,想要走到蕭雲諫的身邊。

他奮力地張嘴,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音。

可蕭雲諫卻瞧得見,他不住喚道的是——

“阿諫。”

蕭雲諫嗤笑一聲。

他本以為十年時光,早已磨平他心底對淩祉那點感情。

不論愛恨,皆是已去。

可誰曾想,不過看到淩祉的一瞬間,聽到他說話喚他“阿諫”之時。

他卻是受的委屈與憤恨,全然衝上胸口。

即便他自己的命途是自己親手寫下,那淩祉呢?

淩祉不還是,自行擇了那條路?

就連青麟也曾說過,他本以為事情會難得多。

卻從未曾想過,不過一月光景,他便能將淩祉與蕭雲諫之間的羈絆——

斷的一乾二淨。

他眼底冷得就像是一塊冰,隻道:“我此生,最厭惡亂認之人!”

扶英趕忙拉扯了下蕭雲諫的袖口,湊於他耳畔說道:“彆做的太過分了,到底也是魔帝親信!”

她給蕭雲諫使了個眼色,蕭雲諫也剛巧受了神力。

淩祉踉蹌一步,撐住一旁的柱子才止住了自己搖搖晃晃的身形。

他欲再前一步,又再前一步。

蕭雲諫卻是將臂一環,虛虛浮浮地倚在朱紅火凰的柱子上。

他嘴角噙著些許笑意,可終歸不是欣喜歡愉的:“既是魔帝親信,自是我的無禮。對不住,可我,卻也當真不認得你。”

淩祉的目光期期艾艾地落在他的額角之上:“那你這傷……”

蕭雲諫隨手撥弄了下碎發,手指輕撫那微突的觸感,又抿嘴道:“我睡了一覺,醒來便是這樣了。興許是夜裡,不小心所造成的吧。”

淩祉不甘心,又問:“那你緣何留著它。”

蕭雲諫卻是橫眉一掃:“留下便留下,又與你何乾?”

他麵容上似乎有些惱了淩祉,轉頭便走。

卻又聽聞淩祉在他身後,如用儘了一生氣力般問道:“你說你睡了一覺,那夢中瑣事,你可還記得?”

蕭雲諫頓下了腳步。

隻消片刻,便回過頭。

他朝著淩祉坦然一笑:“既是夢境,又何須記得?”

若是記得,那便不是夢境了。

——“更何況噩夢綿連罷了。”

淩祉又慌不擇路地想要上前去,握住他纖細的手腕。

卻被他一拂袖掃開:“離我遠些!——”

他眼睜睜地瞧著淩祉被他神力所傷,倒退了幾步才堪堪停住步伐,抹了抹唇邊溢出的血漬。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眼間瞧見了炎重羽與青鱗的身影。

俯身下拜,他算是與天後、魔帝告了辭。

回停雲殿的路上,青鱗縮在後麵,不敢觸了蕭雲諫這陰惻惻的逆鱗。

炎重羽卻是狀似嬉皮笑臉地問道:“那魔帝可是好看?”

蕭雲諫睨他一眼:“好看,你便是要去嫁了?”

炎重羽吃癟,忙不迭地擺手:“自是不能同公主殿下爭搶。”

蕭雲諫沒應聲,隻加劇了腳下雲朵速度。

分明不長的一段路,他卻像是看不到頭似的。

炎重羽自討了個沒趣兒,便不敢再跟上。

隻得磨嘰再青鱗身側,問道:“小鯉兒,方才遠遠的,我沒瞧見。神君怎得發了這麼大的火?”

青鱗搖搖頭:“我也看不清,隻隱隱約約看見魔帝身側還跟了個白衣人。不像是魔界之人,卻也不隸屬於九重天上。”

炎重羽哦了一聲:“果然你們魚眼……看得也沒那麼清楚。”

青鱗斜他一眼,也不搭話了。

蕭雲諫自顧自地回了停雲殿。

心中卻是萬分鬱結堆積著。

他知曉自己不能心軟,字字句句也是殺人誅心。

可總覺得林林總總,哪裡都不對。

淩祉能認出他來,何不是因為這一張臉?

從頭到尾,便也就隻餘下這一張臉了。

當真令人煩躁。

他以為三百年沉睡,再加上這十年清醒。

早該讓淩祉忘卻自己,自己忘卻淩祉。

可到底有些人仍是深深刻進骨子裡的。

即便是蕭雲諫選擇了不理不睬。

他是當真隻想做好這九重天上的孤家寡人。

僅此而已。

蕭雲諫斂下眼眸,緩緩起身。

還未曾出殿,便見有青鱗從外捧著個錦盒進來。

他隨意瞥了一眼,問道:“又是何處送來的?”

青鱗垂首,恭敬答道:“是……淩祉。”

蕭雲諫一驚,手上茶盞潑了些水來。

他長舒了一口氣,又問:“是何物?”

青鱗搖搖頭:“不知。”

蕭雲諫抬眸掃了一眼,那錦盒長約三尺有餘,細細窄窄,周身用著暗紋漆黑緞料。

卻並不像是什麼好物件。

他沒再理會,隻問青鱗:“他可有再認出你來?”

青鱗失笑:“他如何認得出我,那時我頂了的是神君您的麵容。”

蕭雲諫哦了一聲,也沒多言,隻道:“拆開看看吧。”

總不會是什麼取人性命的玩意兒。

青鱗答了是,便手腳麻利地拆了錦盒。

入眼所見,皆是銀光。

那是聆風。

蕭雲諫隻覺得一口氣哽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來。

旁的什麼也便罷了。

可這是聆風,他曾經恨不得耗命去在意的本命劍聆風。

他彆過頭去,伸手合上了錦盒的蓋子。

淩祉可真是厲害,竟是直直地就戳中了他的軟肋。

蕭雲諫冷笑一聲,又問道:“他沒再說什麼?”

青鱗還未答話,炎重羽便叼著草晃悠了回來。

他嬉皮笑臉地反問道:“神君可希望聽到些什麼?”

蕭雲諫斜他一眼:“大神官也該有點模樣。”

炎重羽將草繞在指尖,又道:“方才我躲在暗處,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那淩祉道——”

“道什麼?”

“道——這位神侍,麻煩您將東西拿與他。倒也不必替我捎話,畢竟他也記不得我了。”

炎重羽一頓,又嗤笑一聲:“他既知曉不識得,又送來這麼一個物件,到底在惡心誰呢?”

蕭雲諫久不言語,隻是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在那錦盒之上。

聆風對他的吸引,是刻在骨子裡的。

再者說來,那日聆風為自己生了劍靈,又為自己而劍斷。

到底也是自己虧欠了它。

它又不是淩祉。

蕭雲諫終歸是軟了心思,再次掀起了錦盒。

聆風好好的,就安安靜靜躺在錦盒之中。

斷痕已經被重鑄,一絲跡象都未曾留下。

銀白的劍鋒閃著光耀,檀木劍柄上拴著的那個——

是從前淩祉熬了三日為自己雕刻的翠竹玉佩。

他有些失神。

從前一幕幕在腦海中緩過,卻最終停在了身死愛消之時。

他惱怒卻是一笑,將錦盒哐當關上。

他還在念什麼?

他自己行為不受控製,是因為自己撰寫的命格。

他又管不得淩祉!

炎重羽撐著下頜問道:“神君,今日你須得讚揚於我。”

蕭雲諫一挑眉:“為何?”

炎重羽道:“方才我回來之時,一打眼便瞧見淩祉跟來。我不用思索便知方才你是因他而氣惱,便推了青鱗這個生麵孔過去,他畢竟見過我。”

“那正好。”蕭雲諫將錦盒往他手邊一推,“你送回去。”

炎重羽驚得眼睛險些要脫框:“可他見過我。”

“若非如此,我又怎會要你送此物過去。”蕭雲諫道,“順勢用你的口吻告知他,他不過一劑良藥。我傷已好,記憶不再,叫他莫要再來叨擾我,這是你作為停雲殿大神官的警告。”

炎重羽領了差事,換了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奔著淩祉的居所而去。

待他回來之時,剛過了晌午。

猛灌了幾口水下肚,炎重羽方才將錦盒又拿了出來。

蕭雲諫皺皺眉頭,卻是了然:“我約莫知曉了。”

炎重羽頷首又道:“他還說,一份心意,叫神君務必收下。”

他學著淩祉平日裡那副冰冰冷冷的模樣,繃著臉表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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