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溫酒(1 / 2)

蕭雲諫抬眼看向夢境中的月亮,一輪清明中,卻是透露出點點紅光。

可卻沒人察覺到不對勁兒。

隻是因著他們生來,這月亮便長成這副模樣罷了。

這夢境中的人,皆如泡影,隻這一世命局罷了。

蕭雲諫歎了口氣。

其實作為神祇,他也不過一世命局。

那下凡曆劫的時刻,也稱得上是一場真的夢。

他駐足於一家金碧輝煌的酒家之前。

掌櫃見他二人官服,立馬迎了上來,道:“今兒兩位北司的官爺,怎得得空來我們這坐坐?”

淩祉應了一聲。

蕭雲諫便自顧自地尋個地方準備坐下。

他還未曾挨著那鏤花椅子,淩祉便先他一步用自己的衣袖撣了撣其上的灰塵。

而後,又道:“雲諫,坐吧。”

蕭雲諫哼了一聲:“我一直同你說我不記得了,你便不用再做多這些無所謂的事了。”

這話倒是從前淩祉說給自己的,如今一字不差的,竟是又還了回去。

淩祉臉色劇變,不知是否該不該坐在蕭雲諫身側。

他有幾分怪異,如今蕭雲諫是怎得知曉這句話語。

可是想來,也並無什麼怪異。

從前自己如何覺得的,如今蕭雲諫便是如數奉還罷了。

他自嘲地垂下了頭。

蕭雲諫又怎會真的拿失憶來搪塞他呢?

掌櫃瞧著他們倒有些稀奇——

這穿玄金色的淩祉,怎麼瞧著也比那穿青的蕭雲諫,官位要高。

怎得如今卻是反過來了,倒是淩祉事事看著蕭雲諫臉色呢?

淩祉卻也不氣餒。

從前在無上仙門時候,他也是這般過來的。

那時蕭雲諫也是待自己冷冷淡淡,可到底……

回憶太過沉痛。

淩祉便開口對著掌櫃道:“兩壺屠蘇酒,暖了再送上來。”

夏夜的蟬鳴響徹耳畔,蕭雲諫隨手扇了幾下,道:“這麼燥熱的天氣,應當叫上幾盞冷酒來吃吃。”

淩祉柔聲勸慰道:“冷酒吃了對你身子不好,你從前總是會一宿睡不著覺的。”

蕭雲諫哦了一聲。

卻也如此。

但現在的他不是不記得了嗎?

說來又有何用。

乾脆伸手喚了老板,直直地要上了一壺冷酒。

盛夏炎熱,他便預備著驅動神力給自己造出微風陣陣來納涼。

可待他緒起神力,卻陡然察覺自己自己連一絲風都操縱不了了。

——“這夢境,將我的神力封了。”

淩祉也道:“方才我一路行來,卻並未曾見過什麼神廟,亦或供奉。向來這夢境中,所有人皆不信鬼神之說。甚至於,這裡根本就不存六界。”

蕭雲諫收了那乘涼心思,就著掌櫃方送來的溫酒灌了一口。

繼而又道:“夢境本就消耗巨大,這般也算是省了許多事。”

幾杯冷酒下肚,倒是叫蕭雲諫平靜幾分,周身也沒那麼燥熱了。

他撐著下頜,目光隨性地掃過酒樓中的人。

即便神力被剝去,他的五感照舊強於旁人。

自然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就連夢境當中,都是如此現實。

這高門闊戶的酒家,入眼皆是豪門顯貴。

不多時,便見有一穿金戴銀之人端了酒壺到他們桌上推杯換盞:“淩大人,您怎得有空今日來此了?我依稀記得您從前,是向來不愛來的。”

淩祉輕抿了一口,不慌不忙地道:“小酌怡情。”

那人忙舔著臉應道:“正是、正是。”

轉過頭,橫眉冷眼地又瞪了蕭雲諫一下,皺皺眉頭道:“這該是你坐的地方嗎?”

蕭雲諫自己坐了首位。

倒不如說是淩祉讓了首位與他坐。

他起了身,卻被淩祉按住了手臂,溫和而又鄭重地道:“不必,是我許的。”

蕭雲諫將淩祉的手指從自己的腕上推了下去,抿著一張似笑非笑的麵容道:“這位大人說的無錯,我本就不該坐在此處。”

他甫一起身,那人便帶著滿身珠翠金銀的,去攙扶淩祉換到了主位,又磨蹭著在他身邊落座。

淩祉望向蕭雲諫。

蕭雲諫卻是自顧自地瞧著指尖,立於一側。

他倒是更開心幾分,終是不用自己應著淩祉的話語了。

他揉了揉額角,倚在一旁的雕花柱子上。

支著耳朵又聽到一旁有人議論紛紛——

“你聽說了嗎?小皇子中的毒,和先頭毒死幼帝的那個,是同一種毒呢!”

“可是之前不是說,是女皇陛下為了謀朝篡位,才狠心殺了自己的弟弟嗎?難不成……她還能狠心再殺死自己的兒子?況且,虎毒焉不食子。”

“誰知道呢……難不成是女皇陛下做公主時候的駙馬爺,還是那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之後便嘈嘈雜雜,什麼都聽不見了。

蕭雲諫眉眼絞成個川字——

怎得除去女皇、小皇子、攝政王,而今又多了個幼帝與前駙馬。

這其中彎彎繞繞,還得他脫下這身官服再去問詢。

他本欲直截了當地離開,卻又聽聞淩祉喚了一聲“阿諫”。

他怔在原地,片刻之後才回了頭。

淩祉臉色平和,眼眸中卻多了幾分迷蒙。

蕭雲諫望向他手邊酒杯,竟是被那人勸著下了肚許多。

他還未歎氣,便又聽淩祉喃喃自語:“阿諫,我錯了……阿諫,你回來吧……”

他的腳步一頓,就這般環著手臂靜悄悄地瞧著淩祉。

淩祉眼角駝紅,目色迷離中卻又存著幾分清明,目不轉睛地望向蕭雲諫的方向。

而一旁那穿金戴銀之人,卻是嘴裡念念有詞,緊緊扒住淩祉不放:“淩大人、淩大哥……我王虎,以後願意為了你而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說罷,還要往自己的酒杯裡倒酒。

蕭雲諫蹙著眉頭嫌棄那渾身酒味的王虎,作勢便往旁邊退了一步。

他喚來掌櫃的,問道:“你可知這王虎住於何處?”

掌櫃點頭,他便又道:“差個人送他回去吧。”

他瞅了王虎一眼,不過思索片刻,乾脆利落地又當著眾人的麵,將他身上掛著的金銀玉石擼了幾塊下來,道:

“行,現下再送回去的好。”

“若他明日相問,就說是他自己喝醉了酒,非要將這些物件兒送他大哥淩祉,順便叫他來北司一趟。”

“哦對了,今日淩大人的酒錢,也算在王虎頭上,不必找我要了。”

掌櫃被他這雅致清雋,但又粗俗如土匪般的動作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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