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祉卻是輕笑,又重複了一遍:“你是應了的。”
好似那是多麼美妙的經曆,是多麼動聽的言語。
蕭雲諫卻是睨他一眼,毫不在意地說道:“方才你的形勢,你卻是不知嗎?若是我不應這一聲,你恐怕會自己擇了三魂七魄從體內散去,久久地飄蕩在這夢境當中吧?”
他看著淩祉的眼睛,一點都沒有逃避。
他又道:“我是真不想讓你死的。”
但也隻有不想讓他死,這一句罷了。
“若我不是那般,你當時就渙散了神情,昏厥過去。那時候,恐怕就藥石無醫,就連我都救不了你了。”
其實就算淩祉死去,他也能用玉環中的神力,將他的三魂七魄拽回,重新塞進他的軀殼之內。
可他也真的是不想讓淩祉死。
“多謝,我了然了。”淩祉卻不似從前那般傷懷,反而稍有愉悅地又道,“幸而,你還念著我。”
蕭雲諫被他堵了個正正著著。
本來擱在嗓子尖那點傷人的話語,卻被淩祉這般軟綿綿地頂了回去。
他無奈至極,可又無可奈何。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又如何能對著人家的謝意,惡語相向?
乾脆嗯了一聲,環著手臂和衣而眠在離著淩祉最遠的美人榻上。
昏睡了沒多一會兒,天便已大亮。
宿在窗邊的蕭雲諫,被初升的紅日映在臉上。
他哼唧了一聲,翻了個身,隨手拉過被子蓋在臉上。
可似乎夏日裡的燥熱,讓他不大一會兒就踹開了厚重的錦被。
他又是一陣輾轉反側,下意識地用手背去遮擋映在臉上的刺眼陽光。
淩祉被他的動作聲響吵醒,眼中一瞬便是清明。
他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窗外,又是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去。
蕭雲諫終是睡了個好覺。
他揉揉眼睛醒來的時候,已是近乎於日上三竿。
他迷蒙地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
卻陡然察覺到,他的窗外卻是一片外衫支起的簾子。
蕭雲諫穿了鞋下床,吱呀一聲推開了屋門——
淩祉方才抖了抖為他遮擋日光的衣物,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肩膀好似因為長時間舉著撐著在窗棱之上,有些酸痛。
他兀自扭了扭,又按著揉了揉。
蕭雲諫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多久了?”
淩祉嗯了一聲,隻當沒聽明白蕭雲諫的問題。
他做此事,又非想要在蕭雲諫麵前邀功。
不過是他,想做罷了。
他若是將蕭雲諫從踏上抱去床上,蕭雲諫定然是會醒來的,定然會氣惱。
倒不如自己再做這一張簾子,為他遮風擋雨。
他不再言語,蕭雲諫便也沒再問。
隻是窘迫地過了許久,除去陣陣水聲,便是唯有隻有寂靜了。
蕭雲諫輕咳了一聲,還未等他開口。
淩祉便先解了這尷尬處境:“不知今日狀況如何?這竟是將我們扔在這水榭之上,置之不理了。”
蕭雲諫便也瞬時說道:“應當不會有大事。不然就算離得甚遠,也吵吵嚷嚷能叫我們聽見。”
他話音還未落,便眼尖地瞧見遠遠駛來一艘烏蓬小船。
蕭雲諫立馬看了一眼淩祉,又瞄了一下柴房。
淩祉瞬間明了他眸中含義道:“若有人問,便是他的血;若無人,更無妨。”
蕭雲諫咂了下嘴,猛然想起自己是真的備了些衣衫在身上的。
他拿出那個錢公公眼皮子底下收拾出來的包裹,從裡麵刨了一件稍微寬大些的外衫,遞給淩祉:“先換上。”
他也沒閒著,迅速鑽到屏風後,也換了件外衫出來。
好在能將昨夜黑衣人那一事,先遮掩過去,得看旁人目光。
隻他從水墨山河的屏風之後走出,瞧見的卻是淩祉有些捉襟見肘的模樣。
淩祉雖是生得好看,可身量卻遠長於旁人,較之自己也高了多半個頭去。
又是手長腳長的,穿著自己的外衫,卻是將裡麵的中衣也露了一大截出來。
蕭雲諫沒忍住,卻是撇過頭,噗嗤了一聲:“倒也不錯。”
淩祉見博他一笑,何般糗態都是出得。
他不在意。
他隻看著蕭雲諫,便是歡喜得要命。
更何況,這般許久未見的笑顏。
可眼瞧著采夕的小船就到了他們跟前。
蕭雲諫就是再有旁的一件寬大之衣,也拿不出給淩祉了。
他瞥了一眼淩祉,乾脆地理了衣角、正了神色,道:“昨夜月朗星稀、蟬鳥未啼。這水榭上又是和風徐徐的,睡得正好安穩香甜,多謝采夕姑娘了。”
他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又是趁機多瞧了一眼采夕——
采夕麵色憔悴,眼下臥著深深的黑印。
端的就是一副一夜未眠的模樣。
采夕勉強笑了一下,說道:“勞煩二位了,女皇備了宴席,正在青鸞殿候著您二人。”
淩祉一拱手道:“怎得要陛下等待,我們快些去吧。”
他們上了烏蓬小船,正午的陽光剛好,直直地灑在所有人的身上。
可不過一瞬,便見烏雲遮了眼。
還未駛離這水榭,就已陰霾密布,天色低沉得好似就要墜下來一般。
蕭雲諫依著船篷,倒不在意外麵何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