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殉國(2 / 2)

緒川擦去了臉上的哀容,他對著蕭雲諫道了聲多謝。

抿抿嘴又揮劍向天。

口中仍是念著蕭雲諫聽不甚懂的古語言。

可事實無法改變。

更何況,這不過是緒川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

馬蹄聲愈發近了起來,他們便知曉宿命的那一刻亦是愈發得挨住了他們。

緒川加快了口中咒語的速度,可即便如此,也隻是能眼睜睜地瞧著雨下得愈發大了起來。

他哪裡知道是怎般回事,可印象中,師父教誨過多次、他也實施過多次的咒語,便就是這個。

北羌的百姓們滿目懼怕,可仍是安撫著緒川。

他們用自己的身軀血肉,搭建了緒川高高的祭壇。

南庭的鐵騎衝開了城門。

為首的將領拎著帝王的頭顱,甩在所有人的麵前。

他高聲嗬道:“如今你們的皇城已破,皇帝已死。若是早早束手就擒,我們亦是優待俘虜,許你們仍在自己的家園過活!”

也不知是何人起了頭。

北羌的所有百姓,皆是舉起了自己身邊能拿得上的“武器”。

或是掃帚木棍也好,鐵鍬榔頭也罷。

他們守衛著自己的家園,勢要將這些個侵犯他們之人,轟出去。

——“寧與國同死,不作貪生徒!”

所有人都呼喊著這句話,仿若便要響徹天際。

說給南庭國人聽,亦是讓那造出他們的神聽見。

南庭軍隊的將領揉了揉耳朵,隨手將帝王的頭顱一拋。

他揮揮手,身側的將士搭弓,已是箭在弦上。

他將目光投向緒川。

緒川的目光掃過而下守衛著他與北羌的子民們。

最後卻是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蕭雲諫的身上,他問道:“我該怎麼辦?”

蕭雲諫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左側胸膛:“隨心。”

緒川緩緩起身,點了點頭。

他對著蕭雲諫與淩祉二人示意:“多謝,我明白了。”

他將脊背挺得很直。

既是神明不眷顧他們,他便做北羌人的神明。

他道:“北羌子民,從不屈服!”

卻是話音剛落,一發箭羽就朝他射了過來。

離他最近的大山,將他猛地推開。

——“大山!”

大山甚至最後一句話,都未曾能對緒川言說,隻是微笑著倒在了緒川麵前。

而後便是一個又一個的百姓。

即便是他們自己瞧見血流成河,自己的親人、朋友屍橫遍野。

也沒有一個人屈下了自己的膝蓋。

蕭雲諫明知那是記憶,他什麼都改變不了。

可是他卻仍是壓抑不住內心想要替他們上前的欲望。

淩祉陡然拉過了他的手臂,將他環在自己的懷抱當中。

他的眼眸陷在淩祉的肩窩中,什麼都瞧不見了。

“阿諫,不要傷心,這已是事實,我們更改不了任何的。”

淩祉便又伸手去捂住了他的耳朵。

叫他也不要去聽見。

隻是慘叫聲、哭喊聲,哪裡是一雙手能遮掩得住的。

他嗅著淩祉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氣,好似隻有這般,才能掩蓋住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味。

這是事實。

可就是因為無法改變過去,才會更讓人無力吧。

淩祉亦是思忖。

懷中蕭雲諫的身軀熾熱,從鼻腔中嗤出的溫氣呼在他的脖頸上。

他一時分不清,是真是假、是虛幻還是真實。

是……過去,還是現在。

他也改變不了自己從前的過往。

修正不了那些個自己做下的錯事。

若是能穿梭回去從前,亦或者這世間有後悔藥可吃。

恐也沒有此般多的……唏噓客了吧。

他的歎息與蕭雲諫的交織。

化在了血雨腥風中。

雨下得當真很大——

大得砸得一旁瓦片散落在地,皆然儘碎。

大得南庭軍隊的鎧甲,嗡鳴作響。

大得將天地都蓄滿成了紅色。

緒川緩緩站起身來,他嗤笑道:“我祈求神靈,可神靈不應我,那我便做這神靈,留下我的北羌。”

他揮舞著那隻末端羽毛已看不清顏色的劍,隨手削過一旁的雜草為器。

口中念著蕭雲諫不懂的咒語。

淩祉明白了他所說的意思,麵色凝重。

可他卻緊緊地抱住蕭雲諫,就像是要將蕭雲諫揉入骨一般。

不論蕭雲諫怎麼怒罵、掙紮,都不放手。

蕭雲諫先是問了淩祉緒川話中何意。

可瞧著淩祉怎般都不說,他便也心知肚明了。

隨著緒川的聲音愈發拔高了起來。

閃電也再次劃破了天際,又是割裂出了陰陽、明暗。

天色陰沉得就像是個黑布袋子,低低垂垂得仿佛一伸手就要能觸碰到。

街頭巷尾匍匐著的北羌百姓,卻忽而爬了起來。

他們的軀體變化、拉伸。

終是成了……人麵蛛的模樣。

蕭雲諫忽而抬起了眼眸,怔怔地看著麵前如同煉獄的場景,喃喃道:“原是這般。”

緒川噙起嘴角,冷笑道:“往後,沒有北羌,這裡便是我們的樂土,名喚——”

懸暝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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