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祉說來是個人質,可到底沒有他,夜曇行事會更簡單吧。
蕭雲諫無可奈何。
隻能催促著身下雲團,快些再快些。
可那雲團哪裡是活物,又如何能聽得蕭雲諫的話語,順了他的心呢。
夜曇卻仍是如同出門野遊一般,並不忙亂慌張。
隻不過途中蕭雲諫慌亂失神,雲團行錯了方向。
倒還是夜曇出聲提了一嘴,沒叫他們撞南牆而去。
可即使這般,蕭雲諫也未曾有一絲一毫心軟。
想要原諒夜曇。
淩祉從前說得不對,他哪裡是心軟得要命。
隻是還未曾當真遇上個,能叫他心如玄鐵般的人。
現下倒是見識到了。
極寒之淵,便如同它的名諱一般。
十丈之外,便已然感受到了寒意。
誰人又能想到,四季如春的長飆之墟,竟有個此處煉獄。
冰雪覆蓋了整個地麵,寸草不生處,更是沒有一丁點的活物。
不可見底的深淵的黑,配上入目皆是寒霜的白。
將此處勾畫成一片漂亮水墨畫。
可這般非黑即白間,卻是令人恐懼與膽寒的無人可生還。
蕭雲諫甫一降下雲端,卻除了冰霜,什麼都沒瞧見。
他呼喚著淩祉的名字,可也沒有任何回應。
他顧不得寒意入體,催動神力替自己驅散著涼意。
也管不了寒冰中,他連一絲一毫的落腳之地都沒有。
夜曇不緊不慢地跟在蕭雲諫身後。
就那般冷眼瞧著蕭雲諫用風力托浮著自己,避免了自己不會在此之上打滑。
而他卻是步步生花,朵朵白曇花在他腳下綻放。
又與冰雪消融在了一起。
蕭雲諫一直未曾得到回應,便是打了最壞的主意的。
可他卻不敢置信,又是多繞了幾圈。
還是俯下身去,探頭在深淵之下瞧了一眼。
那是肉眼見不得底的深淵。
他隻瞧了一眼,便覺得心驚膽戰。
眩暈感纏上了他。
他又回頭瞧了一眼那漫無目的的白。
眼前更是七零八落地盤旋了起來,好似天地都在回旋著。
但他仍是強撐著自己的身子,探頭往下瞧了一眼——
是淩祉的外衫。
就那般赤/裸裸、孤零零地掛在沒多深的一塊凸出的冰錐上麵。
蕭雲諫瞬時便如同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跌坐在地。
他張了張嘴,卻是啞著嗓子,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的麵色呆滯,便也隻有呆滯。
看不出難過,更看不出任何表情來。
他啊了兩聲,整個人跌在了冰麵上。
可他卻像是感覺不到那徹骨的寒意一般,雙手撐在地上,凍得通紅。
夜曇就站在他的身後,花枝鋪在他的腳下。
環著手臂,靜悄悄地看著蕭雲諫。
沒有像他口中說得那般心疼,更沒有出言提醒蕭雲諫任何。
他更像是一個在暗處的旁觀者。
蕭雲諫怔了許久,忽而就捧腹大笑了起來:
“淩祉,你可真是個癡人蠢貨!你以為你跳了下去,夜曇他就會放任我自由,我就能鬥得過他了嗎?”
“你以為我為何非要應了他,要同他一起走?你平日裡總是抖得那股子機靈,又放去哪裡了!”
“淩祉……你以為我會領你的情嗎?不,我永遠不會的!我如今告訴你了,我隻會記得你又蠢又煩,總是如同一塊狗皮膏藥一般粘著我,讓我煩不勝煩。”
“我最討厭你非要隻對著我,那般黏膩的模樣。我也會把你原來對我的不好,全都刻在心底裡頭!”
“你憑什麼呀?憑什麼又主宰了我的情緒,讓我又是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蕭雲諫顛三倒四地說著話,卻是紅了眼眶。
拚命地揚著頭,不讓自己的淚滴落下來。
他瞧著那件觸手可及、掛在冰錐上的外衫,又罵了一句:“蠢貨!蠢貨蠢貨蠢貨……”
他如同發泄一般,卻是語調愈發得弱了下來。
繼而,又輕聲說道:“可我還是愛你。”
飄飄忽忽的,仿佛一陣風便被吹走了。
蕭雲諫又低低頭,抿了抿嘴。
未等夜曇反應過來,便一頭朝著極寒之淵下麵栽了過去。
“阿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