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祉忽而站起了身來,打斷了沈遙天的話語。
他比了噓聲在自己的唇前,蕭雲諫頓時收起了想要繼續問下去的話語。
沈遙天也靜靜的,隻是又抬眼瞧著天,不知何時才能撥雲見月明。
靜謐許久,淩祉方才察覺到那響動不過是獸類所致。
鬆了一口氣,又對著蕭雲諫點了點頭。
蕭雲諫不禁嗤笑道:“草木皆兵。”
可自己又如何不是?
“這算不得什麼的,不過此時,碧璋確實不會出現的。”沈遙天活動了下手腳,細長的鏈子在他動作下,叮當作響。
蕭雲諫瞧見他的腳踝處已是青紫一片,還有被金屬環磨破的,皮肉皆是翻了起來。
他沒耐住,還是出手替沈遙天治療了傷口。
沈遙天道了聲多謝,又說:“其實治不治的,也無所謂了。左不過明日、後日……日子久了,還是會磨出來。隻有等到那傷口壞了好、好了壞,生出一層厚厚的繭來,才不會再受傷。”
說的是他的腳。
何嘗又不是他的心。
蕭雲諫忍不住又喚了一聲:“師父,彆再熬下去了,我們回去吧……你有我、有淩祉,未來還會識得旁人。”
沈遙天忍俊不禁:“雲諫,這麼多年年還仍是維持著這般少年人的澄澈之心,我當真欣慰。隻是那些人中,再也沒了碧璋,不是嗎?”
頓了頓,他又問道:“如果今日做下這般孽的是淩祉,你又會如何呢?”
蕭雲諫轉頭看向淩祉,可卻是一字一頓、字字句句鄭重其事地道:“我會親手殺了他。”
淩祉聽罷,未曾露出一星半點的不快,反而說道:“嗯,我也是。然後,隨他一同死。”
沈遙天仿若是聽進去了,呆呆愣愣了一會兒。
又道:“方才我還未曾說完呢。雲諫、師弟,你們可是還要繼續聽下去?”
蕭雲諫點了點頭。
“那一夜後,他就離開了無上仙門。隻留書一封告知於我,他無情道已破,無法再留在無上仙門中,又讓我莫要去尋他。我是想去的,可我又很是懼怕。甚至於現下我都想不起我當時在害怕什麼了……我想著,那是他不讓我去尋他的。”
“而後,我師父攜了摯友遊曆大江南北,將無上仙門掌門的位置傳給了我。我如同套上了一個枷鎖,更給了自己不去尋他的理由。就這般虛耗著,直到瞧見了淩祉對你的義無反顧。”
“我忽而明白了什麼。明明是我的錯,我卻逃避了幾百年。我見到他的時候,方才曉得他受了多少苦……”
“他的無情道破,便失去了全部修為。在烏宿這地方,他挨過打、吃過餿掉的東西、被人侮辱……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他明明當時還將殺情劍留給了我,可我偏生就意識不到,他是想要我去尋他的。”
“他該恨我的。”沈遙天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腳下的鐐銬之上,“此今往後,我不會再離開他了。”
蕭雲諫愕然。
即便是他恢複了神君身份,他也依舊將沈遙天視作自己的師父。
因著在他的印象中,沈遙天就是個明理、清醒、良善之人。
他咬著下唇,血腥味道漸漸浸滿了他整個口腔。
他猶豫了。
他沒有再言語非要沈遙天隨他們遠走一事,隻是又問道:“師父,碧璋現下到底在何處,你可知曉?”
沈遙天的目光有一瞬間逃避,悄無聲息的撞進了殺情洞中。
可他不過還是偏過頭去,說道:“不知。”
淩祉又問:“師兄,那你今日可曾見過青鱗?”
沈遙天穩住了心神,搖頭說道:“未曾。”
蕭雲諫抬眸掃了一眼殺情洞內昏昏黃黃的燈光,繼續問道:“那我們可能進去洞中,瞧上一眼?”
沈遙天立即拖著腳鏈擋在了他們的身前,眼眸中帶著殷切的懇求:“不要去。”
蕭雲諫頓覺不對,可淩祉卻將他往回撈了撈。
他知曉淩祉也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可如今卻不是什麼好時間。
瞧著沈遙天的模樣,若是他們非要硬闖——
沈遙天這條命交代在此處,是必然的。
到底蕭雲諫也沒忍心。
他道了聲告辭,便與淩祉共同上了雲團之上。
卻也沒錯過沈遙天最後輕飄飄的那句——
“雲諫,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