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用靈力將最好的那株頂端的花瓣,一一收回了自己的袖口當中。
他攏住了袖口,走到石桌前,見如山的花瓣都傾倒在了案上。
頓時芳香撲鼻,潔白覆滿了整個桌子。
蕭雲諫咂了咂嘴,又說道:“我去尋霍師弟,讓他找幾壇酒來。”
淩祉卻是擺擺手,從某棵梨花樹下挖出了兩壇酒。
隻是一揭開蓋子,蕭雲諫便陡然嗅到了醇香的味道。
濃烈的酒香,便是聞著就叫人迷醉。
更何嘗,若是喝上一口。
他隻覺得自己的嘴巴有些控製不住地嘖了兩下,舔了舔嘴唇。
可他還是忍耐住了,這還隻是純酒。
若是與梨花同釀,再多擱上十數年,那便是世間絕無僅有的美味。
隻是……“這裡怎般會有幾壇酒?”
淩祉緩緩地解釋道:“是從前我們還在無上仙門之時,我偷偷埋下的。”
“為什麼?”蕭雲諫擰著眉眼,有些古怪地問道,“好好的酒,你不擱在你的無境峰修竹閣裡頭,怎麼埋到了我的無定峰上來?況且……這事兒我竟是還一點都不知曉。師叔,你可同我解釋一番,這裡麵的彎彎繞繞?”
淩祉看著蕭雲諫探究中還帶著些撒嬌意味的眼神,坦蕩道:“此酒名曰女兒紅。在凡間,父親總是會在女兒出聲之時,在女兒房前的樹下埋上幾壇酒,待女兒出嫁之時,再將酒挖出,以祝大喜。”
“所以呢?”蕭雲諫撐著下頜,笑意盈盈地看著淩祉,又說道,“所以呢,我是不是今日該改口喚你一聲爹爹?也勞煩你這幫我埋上的幾壇女兒紅。到時候,我與旁人成親之時,也好開了酒壇喝了。”
淩祉卻是伸手替蕭雲諫撥弄了一下落在耳垂旁邊的發絲,說道:“所以,我現在想與阿諫同飲。”
蕭雲諫微微歪頭。
他明明沒有喝酒,但之時聞著這酒味,他便覺得自己已經是醉眼迷蒙了。
他稍稍眯起了眼睛,迷迷糊糊卻又纏纏綿綿地問道:“是用著什麼身份呢?替我埋下酒的師叔,還是……什麼旁的呢?”
淩祉的手沒有收回,而是沿著弧度,又勾勒了蕭雲諫的眉眼:“是作為丈夫。”
蕭雲諫嬌聲嬌氣地哼了一聲,說道:“那你……是想同我成親嗎?”
“想。”淩祉的語調中沒有一絲猶豫,多得全是歡喜,“連做夢都想。”
即便是他二人如今在一處已是百年,可到底是無名無分的。
蕭雲諫倒是並不在意此事,隻是淩祉今日說起,他才恍然大悟——
原是他們之間,這麼多年竟是連個身份都沒有。
蕭雲諫抿抿唇,本是迷離的雙眼,如今也多了幾分清明。
他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傾,湊近淩祉的耳畔說道:“好啊,我也想。”
淩祉的眼眸瞬間亮得如同天上皎潔明月。
他望著蕭雲諫的眼眸裡,儘是欣喜。
他愉悅道:“阿諫,何時?又在何處?”
蕭雲諫垂眸,思忖片刻,說道:“再過些時日吧。那時候回了長飆之墟,在長飆之墟舉行。那裡位置頗好,就是連霍師弟這種沒有仙人身份的靈修,亦是能去的。”
他在腦海中繪製著那時候的場景——
並不用太多的人,便是熟識的請來即可。
九重天上的神君,與他私交好的也甚少,不必多請。
左不過天帝夫婦要來做父母親眷,扶英與恕霜那對雙生子便尋個花童的位置。
至於夢神這個還未尋到自己愛人的孤寡之人,就得勞煩他做個證婚人了。
成親不是什麼小事,可在他們麵前也不是大事。
不過就是走個過場,予了對方一個眾人皆知的身份罷了。
他們之間經曆了那麼多,也不是一個婚禮就能真的拴住的。
也不是不舉行這個婚禮,就會離開對方的。
圖個心安罷了。
蕭雲諫琢磨了半晌,又說道:“若是要做宴席,我想請雲和樓的廚子。”
雲和樓便是那個掌櫃的到死都在記掛著蕭雲諫恩情的酒樓。
如今在凡塵經營了無數代,不僅沒有衰敗,反而愈發得好了起來。
如今已算是這凡塵最最大的酒樓,就算是最小的城鎮,也有其的店麵。
而蕭雲諫所言的那雲和樓,卻是最伊始的那一個。
也是在那處,蕭雲諫被傷透了心,
百年前,他們曾重返了坪洲府。
也是在那時候,遇到的夜曇。
而後夜曇……也不在了。
坪洲府對他們而言,說起來唯有痛苦。
蕭雲諫雖是如今平和了許多,但一向也不喜歡那處。
淩祉歎了口氣,又說道:“阿諫,可是那我們便要去坪洲府了。”
“去便去吧。”蕭雲諫一挑眉,揶揄地說道,“還是淩祉閣下懼怕坪洲府,不敢回去再呆上一時半刻呢?”
淩祉有些躊躇:“是我怕你……”
“怕什麼?”蕭雲諫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的話語,又說道,“約莫有些事情,從哪裡開始,便要在那處結束的。”
他嗬了一聲,又頓了許久。
方才說道:“我原先是不喜歡。可如今一切事情已了,沒有再值得我傷心掛懷的了。我也該放下過往,隻看前方了。”
他咂了咂嘴,又是過分刻意地補充了一句:“還有,前方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