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吳楠山突來興寧伯爵府。
“人到哪了?”陸婉吟從繡床上起身詢問。
過來傳信的寶珠奔得額角冒汗,氣喘籲籲道:“剛過儀門。”
陸婉吟趕緊收拾妝麵,穿戴齊整,用脂粉遮掩眼底青白之色,急匆匆出去,穿過抄手遊廊,立於簷下,領寶珠守在吳楠山必經之路處。
前方廊下,男人穿青色圓領大袖衫,戴四方巾,巾環上竟還鑲了玉,腰背筆挺,與平素那副畏縮的模樣大相徑庭。
陸婉吟假裝路過,吳楠山一眼看到她,趕緊喚,“表妹。”
陸婉吟沿廊而來,春衫細薄,冰肌玉骨,腰骨纖細。
兩人立在簷下說話,因著是表兄妹關係,故此也沒避諱。
“這是此幾年內,表妹接濟我的銀錢,應該是隻多不少的。”吳楠山不敢去看陸婉吟,隻將手中銀票塞給她。
他是愛表妹的,表妹這般漂亮又善解人意,可出身……出身實在是低了些,且興寧伯爵府又是這樣的光景。
他已入翰林,前途無量,便是誇大一句,日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有機會的。
興寧伯爵府不止不能為他的仕途帶來任何好處,還會成為阻礙他前途的頑石。
這場賭博犧牲太大,他不敢賭。
吳楠山想,男人頂天立地,光宗耀祖才是大事,他並沒有任何錯。
陸婉吟看著手中的一百兩,氣得發抖。
為了她的名節,她不能指著吳楠山來罵,說她除了此些銀錢,其餘花費的這麼多時間、精氣,哪裡就值這一百兩銀票!這過河拆橋也拆得太離譜了些!
她幾乎咬碎一口小銀牙,卻無法發作,隻以帕掩麵,露出一雙美眸,黛眉輕蹙,眸中蘊淚,一副困惑之相,嗓音軟糯顫抖,“表哥這是什麼意思?”說話間,一行清淚落下。
“沒,沒什麼意思。表妹,你彆哭了,當心傷了身子……”美人落淚,著實令人心疼,吳楠山手足無措。
“我是替表哥高興,表哥如今出人頭地,總算是有人替我與弟弟做主了。”陸婉吟軟綿綿的截斷吳楠山的話。
聽到陸婉吟的話,吳楠山露出遲疑之相。
他是不願意淌興寧伯爵府這攤子渾水的。
興寧伯三代單傳,自小寵溺無度,養成奢靡跋扈之性,最是迷戀美色,一把年紀還在招惹年輕小媳婦,家中妾室、通房不知蓄了多少,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的好不快活。
由此無度,府中內外混亂,賬目虧空,前些年實在支撐不下去,這興寧伯竟想出一個絕妙的好主意,將府內好幾位適齡的庶女給了權貴人家做妾,這才靠著女兒們又窮奢極欲了一段日子。
此事如今還是京師內的一樁笑談。
而另外那位伯爵大娘子亦是個私欲極強的妒性之人,她管不住興寧伯,就去管那些被興寧伯沾染過的丫鬟、媳婦,手上還沾了幾條人命。
如此這般的伯爵府,誰敢沾惹?
吳楠山抿唇不言,惴惴看向陸婉吟。
早就猜到,又何必心寒。
陸婉吟垂首,掩帕冷笑一聲,再抬眸,又是一副依賴的楚楚可憐之相,美眸之中蘊一汪春水,瀲灩波光,更襯柔弱之態。
見此美色,吳楠山心中一蕩,萬分不舍。可想到自己的前程美景,他立時又狠下了心。
“表妹,我先去拜訪伯爺。”頓了頓,吳楠山見陸婉吟淚光閃閃,委實可憐,心中不忍,又低聲道:“表妹,你放心,我定不會負你。今日過來便是要與伯爺商量你我之事。”話罷,遂斂袖而去。
陸婉吟卻是眉頭狠狠一皺,心臟驟然緊縮。
“寶珠,快跟上。”
陸婉吟抄小路,穿過花障,先一步入了花廳,躲在那大理石插屏後,貓著身兒貼住,想聽裡頭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