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
陸婉吟心口猛跳,腦中跳出一句話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盯著男人的臉,掌心緊張到冒汗,宛若一個行在沙漠中的旅人,麵前突然出現了一汪清泉。
不,不是一汪清泉,扶蘇就是她的海市蜃樓。雖然摸不著,碰不見,但她也會拚著命往裡跳。
陸婉吟,素來是個很會抓住機會的人。
她臉上露出慌亂,提裙轉身,匆忙奔逃避嫌,卻不想走的太急,竟撞到了身後角落的案角。
案角上置一青色銅爐,被陸婉吟的寬袖一帶,傾倒著往地上摔去。那一蓬一蓬的香被打亂,嫋娜著鋪散,最後“嘩啦”一聲,像被衝開的薄霧,於陽光中消失了蹤跡,隻留下一灘細薄的灰,浸著熱意,侵蝕了陸婉吟的裙裾。
“啊……”陸婉吟小小聲地吐出一個音,悠揚婉轉,嬌憐柔弱。
裙裾上不僅被香灰澆了個徹底,還燒出了幾個零星小洞,黑黝黝的一抖,那光從裡麵漏出來,像散落的星輝。
陸婉吟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小心翼翼地偏頭,朝碧紗櫥的方向看去。
男人依舊懶洋洋地靠在那裡,並沒有因為陸婉吟的突然動作而表現出任何的興趣,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陸婉吟扯著裙裾,麵容微垂。她今日施了淡妝,唇色也是淺淡的粉,卻很潤,微微抿起時像在掐著飽滿的桃汁水。身上是水綠色的裙衫,青蔥嫩芽似得出塵乾淨。
小娘子羞憤極了,青絲半落,小心看向扶蘇之際,似乎是因為太過羞赧害怕,所以瞬時便紅了眼眶,隨後,一滴清淚從眼眶中落出,滑過香腮,滴落塵埃。
屋內是昏黃的,在這般惡劣的光線條件下,每一件物事都被蒙上了一層暗黃色的光影。隻有陸婉吟一個人透出一股瑩玉似得光澤,她立在那半舊的白玉磚上,那麼紮眼,那麼清麗,像誤入塵世的仙子。
青蔥素手無意識提起的裙裾微微擺動,露出一角繡著雲露花草的繡鞋。
屋內極安靜,陸婉吟直覺臉上的淚都乾了,也沒聽碧紗櫥裡頭的人發出一點聲響。
“窸窣”一聲,躺在榻上的男人突然動了。
陸婉吟心中一緊。
昏黃幽暗的意境裡,男人伸出秀美白皙的手,捏起折扇一角,重新搭到臉上,喉嚨裡發出一陣細微而清晰的聲音。
“嗬。”
嗬?
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清楚自己的美貌,所以對這招屢試不爽的陸婉吟並不十分清楚扶蘇這個“嗬”是什麼意思。
她僵硬地抬手,櫻唇微張,還未開口,那邊突然傳來一道小小的驚呼聲。
“呀?”
陸婉吟轉頭,看到扶蓮華。
扶蓮華又是一身偏粉的藕荷色春衫,俏生生地站在那裡捂嘴看她。
陸婉吟慌張低頭,“我,對不住,屋子裡太暗,我走得又急,不小心打翻了香爐……”
表情驚惶,可憐巴巴。
“一個香爐罷了,沒甚大事,陸小姐沒有受傷吧?”扶蓮華身後的大丫鬟立時進來看她,一眼瞧見那臟汙裙擺,“裙子臟了,陸小姐趕緊隨我去廂房換件衣裳吧。”
陸婉吟低著頭,香腮含粉,半遮半掩的隨大丫鬟去了。臨走前,她不著痕跡地瞥一眼那碧紗櫥。
男人不知何時竟不見了,隻留下那一柄折扇落在榻上,昭示著方才之事並非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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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吟站在廂房內,門窗緊閉,麵前站著兩個丫鬟,手中捧一托盤,裡頭是一套月華裙。
“替陸小姐換衣。”大丫鬟一聲令下,那個丫鬟立時放下手中托盤,上前替她褪衣。
陸婉吟平日裡雖也有寶珠和一眾小丫鬟服侍,但公府深門,還是頂富貴榮華的衛國公府,自然不能跟興寧伯爵府這種破落戶比。以此,陸婉吟哪裡見過這種陣仗。
這些丫鬟訓練有素,上來五個之多也不慌亂,各自分配,隻一會兒就替陸婉吟換好了衣衫。
陸婉吟勉強穩住心緒,任由這些丫鬟擺弄。
月華裙上身,料子極好,柔軟絲滑,半分不糙肌膚。一襇之中,五色俱備,猶如皎潔月光,暈耀光華。聽說是宮裡才有的料子和款式,如今竟先被她穿上了。
陸婉吟還沒欣賞一會,又被那大丫鬟領著回到左梢間。
扶蓮華撐著下顎坐在椅上,搭攏著眼皮,一副惺忪模樣。
“小姐,陸小姐來了。”大丫鬟上前輕拍扶蓮華。
扶蓮華一個機靈,努力睜大惺忪睡眼,挺直腰板,結結巴巴道:“婦之德,德德……”
大丫鬟悶聲輕笑,“小姐,嬤嬤不在。”
扶蓮華終於回神,她吐出一口氣,苦巴巴著一張小臉。
陸婉吟上前行萬福禮,扶蓮華趕緊起來回禮,小臉白白的,“聽說你等了有好一會,真是對不住。我今日正上學呢,我學的不好,被嬤嬤訓斥,這才晚了。”
“並未久等,是我冒昧前來,唐突了扶小姐。”陸婉吟順著身旁交椅坐下。
兩人稍稍寒暄兩句,天色已晚,陸婉吟知道在如此尷尬時刻,她的事要速戰速決。
“其實今日過來,有一事想尋扶小姐幫忙。”陸婉吟麵露羞色,“上次我在替扶小姐尋金簪子的時候,不慎也掉了一隻珍珠耳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