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吟想了一夜,該如何救出她的三姐。她勢單力薄,無人可靠,到底該怎麼辦?
“小姐,黎府送來的帖子。”
黎府?首輔府?黎宇嘉?
陸婉吟想到那日在衛國公府投壺之際,黎宇嘉看向自己的眼神。他為何會給她送帖?自然是……覬覦她。
可如今,黎宇嘉卻是現在她唯一的救命浮木。
陸婉吟捏著手中帖子,沉吟半響,眼神逐漸堅定。
不管這浮木能不能攀,會不會沉,她都應該去試一下的,為了三姐。
與此同時,衛國公府內,扶蘇亦收到了這份來自黎府的請帖,他隨手扔到一旁,隻等著青路從興寧伯爵府回來。
晌午時分,春日濃烈,青路推開門,黑紅的麵頰上掛滿了晶晶汗水,“公子,陸五小姐不在府內,聽門房說是去黎府參加雅集了。”
“什麼?”扶蘇皺眉起身,漆黑雙眸之中漸凝聚出一抹凶戾之色。
他在這裡為她勞心勞力,掏心掏肺,她居然樂顛顛的去黎府參加什麼雅集?難道之前她對她三姐的擔憂都是假的?
扶蘇的怒氣急速上湧,他努力克製著,冷著臉坐回去,搭在書桌上的手暗暗攥緊。
他忘了,她雖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是個虛偽,狡詐,陰險的女人。在她心目中,攀高枝,墮入富貴窩,嵌入榮華地,才是她畢生所求。
“公子,這鐲子……”青路將藏在寬袖暗袋內的那個檀香木盒取出,“還要還給陸五小姐嗎?”
扶蘇坐在半陰半明處,那張俊美無儔的麵容此刻猶如地獄惡鬼般浸潤出一股生人勿進的鬼煞之氣。
他陰著臉朝青路看過去,那副表情就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青路下意識一抖,趕忙解釋,聲音尖銳到都趕上鬼哭狼嚎了,“不是奴才不給啊,是您說要親手交給陸五小姐,奴才想著她不在,這才先帶回來了。”青路嚇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眼神驚恐至極。
扶蘇目光下移,麵無表情地盯著那個木盒,聲音陰冷的咬牙切齒道:“扔進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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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府,佇立在京師城內最重要的棋盤街上。
在一眾布府衙門中,黎府綠油獸麵擺錫環的大門寬闊又敞亮,從外頭看,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出格的地方。除了那些守在門口,華冠美服的仆人。
今日雅集,來的人很多,陸婉吟隨家奴從角門入,一路盛著小轎進去。
她從來都不知道一個府邸能富麗堂皇至此,若一定要對比,衛國公府簡直變成了陋室草廬。
晌午陽光正盛,金輝銅瓦泛出金玉之光。
歇山轉角,重簷重栱,繪畫藻井,這些規定不能用的東西都儘數出現在了這座首輔府內。彩色梁棟,金漆窗柱,數不儘的院子,看不儘的樓閣,甚至於連廊上都鋪了上等的白玉磚。
陸婉吟出身興寧伯爵府,對一些規矩還是很清楚的。一、二品的高官哪裡夠得上這樣的府邸製度?公侯親王都沒有如此奢靡無度的,可見黎府現今在朝廷之上果然是如日中天。
黎宇嘉請了諸多有門臉的男郎和女郎們,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庶出的貌美小娘子並一些上不得台麵的紈絝。魚龍混雜,男女之席錯亂,女使伺候之際,有男郎竟當眾拽住女侍袖口不放,行為孟浪,實在不堪,比之衛國公府和桃園的那幾次雅集聚會,檔次質量立刻就下降了好幾個度。
陸婉吟忍著不適,立在人群裡張望。
她在找黎宇嘉,而黎宇嘉也在看她。
一眾女郎中,陸婉吟相貌絕佳,身量纖細高挑,黎宇嘉一眼就望見了她,立時拋下正在說話的幾個容貌端正的庶家小娘子,朝陸婉吟走來。
今日黎宇嘉穿了一身寶藍色長袍,身上金玉之器掛了不少,輕袍寶帶,美服華冠。不知底細的還真要被他俊挺的容貌所惑,可實際上,這是一個爛到骨子裡的色中餓鬼,勉強在外頭掛了一層人皮而已。
今日黎宇嘉做東,一舉一動自然受人關注,從他拋下那些小娘子,一路行到陸婉吟麵前的這段時間裡,她已經受到諸多打量。
“陸五小姐。”黎宇嘉裝模作樣的與陸婉吟拱手。
陸婉吟立在那裡,嬌弱纖美,盈盈淺笑著回萬福禮,“黎公子。”
女郎身姿纖纖,行禮時隨風緩擺,腰肢盈盈一弱。黎宇嘉看得癡了,目光露骨至極。
麵對這樣的黎宇嘉,陸婉吟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她攥著帕子,能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或鄙夷,或好奇,或嘲諷。熟悉又陌生,針紮似的往心間捅。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原來並沒有,還是這樣疼。
“陸五小姐,園子裡風大,不如進雅閣一敘?”黎宇嘉是吃了酒來的,一靠近,陸婉吟便能聞到他身上散出的酒氣。酒是好酒,極香,極美,極醇,隻可惜從黎宇嘉身上散出來時,浸透出一股古怪的腥臭氣。
陸婉吟下意識掩鼻往後退。
此舉在黎宇嘉看來就是不識抬舉。
一個破落戶的庶女,用銀子就能買回來當玩物的女人,他給著臉,她卻不要臉。
黎宇嘉臉上顯出不快,覺得被陸婉吟這般作為弄得極沒麵子,尤其是在眾人麵前。他立刻趁著酒勁伸手就要去抓她,如某些男郎對待那些低賤的女使一般。
陸婉吟哪裡見過像黎宇嘉這樣大膽的人,還是在如此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
她驚得瞪圓了臉,一聲嬌呼噎在喉嚨裡,周圍的人朝她看過來,冷漠的,袖手旁觀的,幸災樂禍的視線。
無可名狀的悲傷和恐懼席卷而來,窒息般的包裹。下沉,心不斷的下沉,落到底,壓抑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