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吟怕嗎?她當然是怕的。
可她又覺得自己不應該怕,她其實早就猜到一點。
扶蘇此人,京中貴子,若現在的太子繼位,他未來亦會成為太子近臣,變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貴之人。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沒有一點手段呢?
隻是心中想到,和真實麵對又是兩回事。
“傷如何了?”男人開口,語氣輕緩,仿佛身後不是逼供的血腥場麵,而是一派風花雪月的好風景。
陸婉吟勉強扯起嘴角,“沒有大礙。”
“那就好。”男人頷首。
陸婉吟視線下移,努力不去看那女婢和青路,問他,“你的傷呢?”
扶蘇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突然偏頭朝她笑,“若非你那一刀,我就被砍死了。”
“不,那是你為了救我才……挨的。”
對,扶蘇救了她。
雖然那兩個殺手是衝著扶蘇去的,但不可否認,他真的救了她。
小娘子垂下眉眼,原本慘白的麵容之上浮出幾絲紅暈,像白雪上熬出的紅梅。
扶蘇見狀,眼波輕動。他俯身,湊近陸婉吟,歪頭對著她的耳朵,視線盯著她粉白圓潤的玉耳,輕語,“想到了什麼?”
男人的聲音穿透耳膜,像鬼魅一般鑽入她的腦子。
想到了什麼?自然是想到了他。
陸婉吟的麵色一瞬漲紅,她恍惚才發覺男人居然離她那麼近。
太近了,近到她呼吸困難,甚至幾乎站立不住。
扶蘇單手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往後退的動作,繼續逼問,“陸婉吟,你對我動心了。”
這是一個肯定句,而並非疑問句。
陸婉吟雙眸霍然睜大,眼睫激烈抖動。
她承認,她對扶蘇動心了。
那夜密林之內,男人縱身一撲,將她深深地壓在自己身下,像座結實的山一般把她擋得結結實實。
自從母親去世,陸婉吟帶著她的弟弟,如水中浮萍,無根可依,隻能攀著水上腐朽的浮木,起起落落。在這段艱難的日子裡,她無師自通,學會了某些不得不為了生存而需要融會貫通的技能。
她的前麵沒有山,夏天的烈日,冬日的強風,都是她該直麵的困難。
陸婉吟咬牙撐著,她羨慕旁人的山,羨慕旁人能有一處遮風擋雨之處。可羨慕歸羨慕,羨慕完了,她又該直麵風雨。她告訴自己,有些東西自己天生沒有,天生不該得到。
她這樣也很好,不必要得到旁人的憐憫。
憐憫,那是她最厭惡的東西。
可是總有一刻,總有那麼瞬間,堅實的心會被動搖。
或許是春日的一縷陽光,或許是秋日的一顆甜到心坎裡的果實。
陸婉吟動心了。
她嘗到了果實的香甜,享受了陽光的溫暖。雖隻一瞬,但已足夠,因為一棵習慣了風吹雨打的草並不需要那麼多的東西。
可就真的隻是那麼一瞬,激起了她無休止的貪戀。
她想抓住,想埋進去,想永遠沉淪於這股噬魂的溫柔裡。
可是她不能,她不敢相信,她恐懼著這一切都是海市蜃樓。
陸婉吟後退一步,眼中扶蘇的臉漸漸變得模樣。
她不能愛他,她會輸。
她的愛太現實了,陸婉吟愛的永遠是披著衛國公府皮囊的扶蘇。她渴望成功,渴望脫離泥濘,渴望攀著他掙脫自己的命運,在眾人麵前來上一次完美的逆襲。
她的愛永遠在利益之後。
而扶蘇愛的,是陸婉吟的美貌,她出眾的才情和手段,他也是男人,男人便沒有不偏愛□□的。
男人是貪心的,他想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卻不願意給她一樣她渴望的東西,她愛的權勢和地位,他的正妻之位。
她得不到,便不會說愛。
小娘子心神具歸,她歪頭看他,一臉的純稚溫柔。
陸婉吟伸出一根纖纖素手,抵住扶蘇心口,輕啟檀口,微微搖頭,語氣嬌柔,“扶蘇公子錯了,不是我的心動,而是你的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