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後背靠在鏡子上,男人的手死死勒著她的腰,她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叫哥哥。”男人輕啟薄唇,唇角有嫣紅的口脂,像是她最喜歡用的那種。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帶著無限欲念,驚得陸婉吟渾身戰栗。
秋日的晨曦之色從窗口乍然出現。
陸婉吟猛地驚醒,青絲汗濕,神色懵懂。
不是夢?是夢?
她左右環顧,屋內的炭盆早已滅了,微涼的空氣流淌四竄,將她被汗濕的小衣吹得透涼。
是夢。
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雖然那是一件曾經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事情,後頭的不算,但她怎麼會去回味這種事情?
陸婉吟伸手捂住自己的額頭,麵頰炙熱滾燙。
一定是昨天吹了風,腦子混沌了。那一定不是她做的夢,一定是因為她病了,對,沒錯,她一定是病了。
陸婉吟歪頭又躺回去,用被褥把自己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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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躺,就躺到了晌午。
寶珠來了幾次,陸婉吟都還蒙在被褥裡,她想叫又不敢叫,直等到午膳熱了兩遍,才小小聲地喚道:“小姐?”
陸婉吟動了動,睜開那雙清醒的眸子,轉頭看寶珠。
“小姐,起來用午膳了。”
自從馮媽媽站到了她這邊,陸婉吟這個院子的待遇一下就從山洞洞變成了金窩窩,從平民一躍成為皇親國戚。話雖誇張了些,但事實就是如此。
從前的三碟子菜,有兩碟子是醃菜。現在的八碟子菜,雞鴨魚肉,蔬菜糕點,一應俱全。
陸婉吟用過了膳,想起今日扶蘇說不能來。
她單手撐著下頜,想著就算他今日來了,她也不會去見他的,她怎麼就做了這麼一個古怪的夢呢?
“小姐,你可聽說近日裡京師城內的怪事了嗎?”
“嗯?什麼怪事?”陸婉吟不在意的道。
“就是最近,京師內有名有姓的醫士都突然身患重疾,暴斃而亡了。”
“這倒還真是件怪事。”
“是啊,聽說現在京兆府正焦頭爛額呢。”
“京兆尹府?這案子是京兆尹府在負責?”陸婉吟有些感興趣了。
“嗯,聽說這案子好像是被壓住了,沒人敢往上報。”
陸婉吟想起昨日扶蘇所說,他說自己今日要去一趟京兆尹府,難道就是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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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日,扶蘇都沒來。
今日已是第四日,陸婉吟一邊漫不經心地喝粥,一邊朝寶珠的方向瞥過去,她輕咳一聲,問,“今日小郎君的書讀得怎麼樣?”
寶珠立刻道:“奴婢遠遠的就聽到小郎君的讀書聲了,定然讀的很好。”
“哦。”陸婉吟點頭,覺得這丫鬟實在是憨,憨的不知所雲!
“我去看看吧。”陸婉吟又吃了一口粥,實在是坐不住了,剛剛站起來,就聽寶珠笑道:“小姐,今日扶蘇公子也沒來。”
陸婉吟被寶珠將了一軍,麵色潮紅,“誰,誰問他了?”
“哦,小姐沒問,是我硬要說的。”
陸婉吟:……
陸婉吟覺得自己現在可真是慘,連個丫鬟都能隨意對她打趣。
“小姐,小姐……”外頭傳來馮媽媽的聲音。
寶珠撩開厚氈,將馮媽媽請進來。
馮媽媽氣喘籲籲道:“小姐,黎府來人了,說是來接您回去。”
“回去?回哪去?”陸婉吟一臉懵。
“說,說您是黎公子的妾,要接您回家去。”
陸婉吟麵色霎時慘白,她明白了,原來周氏打的是這個主意。
“小姐,您看這事……”馮媽媽一臉焦急。
“不急。”陸婉吟穩住心神,朝馮媽媽道:“寶珠,先送馮媽媽出去。”
馮媽媽去了,寶珠急得麵色蒼白,“小姐,剛才奴婢聽說,那黎府是帶著棍棒過來要人的。”
這是要明強嗎?
陸婉吟捏著繡帕坐在繡墩上,努力平穩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想法子,快點想法子。
興寧伯曾許諾要把自己送給黎宇嘉做妾,陸婉吟不知道那邊走到什麼流程了。若真是板上釘釘,隻差她一個人了……陸婉吟忍不住一陣惡寒,伴隨而來是抑製不住的焦躁之情。
“寶珠,你再去外麵看看情況。”
“是。”
寶珠疾奔出去,撞得厚氈一陣晃蕩。
陸婉吟站在那裡,良久後轉頭看到繡簍子裡露出一半的剪子,走過去,把它拿在手裡。
剪子又重又沉,陸婉吟木著神色,將它藏進寬袖裡。
“小姐,小姐……”寶珠又奔回來,“黎宇嘉是自己帶著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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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寧伯爵府這樣的地方,黎宇嘉素來不放在眼裡,尤其是現在,興寧伯都死了,他更是不放在眼裡。
黎宇嘉領著身後的家仆,一臉戾氣的直闖進來。
周氏聽到消息時正在主院裡用早膳,她按住陸蕁恬,告訴她不用管,然後又讓婆子把主院的門關死。
不管事情成不成,到時候推說她正在養病,不知道就完了。
“娘,你說這事能不能成?”陸蕁恬一邊喝粥,一邊問。
周氏笑道:“我都打聽清楚了,扶蘇公子已有數日未來。就算是最嬌豔的花,日日看也看膩了,那小賤人定然是被嫌棄了。”
“那黎公子知道扶蘇公子與陸婉吟的事嗎?”陸蕁恬眨了眨眼。
周氏難掩得意之色,“我當然說了。我說呀,我家那位五小姐是個眼光好,又有福氣的,請了衛國公府的扶蘇公子來給自家弟弟做師傅,三個人每日裡窩在書房裡談論詩詞歌賦,有時候還兩個人一道去逛那無人的小花園……”
周氏話說到這裡,點到即止。
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陸蕁恬有些氣悶,“他們真的兩個人去逛小花園了?”
“哎呦,傻孩子,逛不逛的有什麼關係?隻要旁人信了就成。”
雖然陸婉吟差點就成為黎宇嘉的妾,起碼現在還不是,但黎宇嘉早就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看了,如果不是他出了一點大事,早就把她帶回黎府,好生侍弄侍弄了。
當他聽到周氏跟他母親說的這番話時,登時就覺得自己頭頂一片綠雲。
好啊,真是好啊!
扶蘇還真是什麼都要跟他搶!陸婉吟也是個不知羞恥的賤女人!明明都是他的女人了,還勾三搭四,跟扶蘇不清不白!
黎宇嘉自從不行之後,脾氣愈發暴戾,時不時就對通房、丫鬟拳打腳踢,惹得整個黎府裡頭的人都不敢接近他。
他自己手裡拿著一根鞭子,氣勢洶洶的抓住一個家仆,問,“陸婉吟呢?”
那家仆被嚇傻了,直指向陸婉吟的院子。
黎宇嘉領著人似入無人之境,直接就闖。
院子不大,黎宇嘉一腳踢開主屋的門,屋內空蕩蕩,人不在。
“找!上天入地都給老子翻出來!老子要親手教教她什麼叫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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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吟帶著陸白玉和寶珠一起往後門去,半路碰到馮媽媽。
“小姐,不成,後門也被堵上了。”馮媽媽自然明白陸婉吟要做什麼,趕緊勸阻,“現在您是出不去的。”
甕中鱉。
陸婉吟腦中印出這三個字。
黎宇嘉有備而來,和周氏裡應外合,封住了興寧伯爵府所有能出入的門。
興寧伯爵府就這麼大,黎宇嘉遲早能找到她。
“我去跟他拚了!”陸白玉突然漲紅了臉,從寬袖內摸出一柄匕首。
“拉住他,寶珠!”陸婉吟急喊一聲,跟寶珠一起抱住陸白玉。
陸白玉雖是個少年,但力氣很大,陸婉吟和寶珠兩個人還拽不住他,隻等馮媽媽一起上來後,三個人才把他製住。
“我已經夠亂的了,你還要給我添亂?”陸婉吟怒瞪向陸白玉。
陸白玉被三個拖拽住,聽到陸婉吟的話,一身子力氣突然就泄了。
他說,“如果,如果扶蘇哥哥在的話就好了……”
陸婉吟冷笑一聲,“陸白玉,我現在教你一個道理,永遠不要指望彆人來救你。”
陸白玉轉頭,雙眸通紅地看著陸婉吟,似乎極是困惑。
“阿姐,那你為什麼非要嫁人呢?那個人是能救你嗎?”
陸婉吟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剛才說,不要指望彆人來救自己,可她做出來的事情,卻偏偏都依靠著彆人。
“這,這不一樣……”陸婉吟固執的狡辯。
“阿姐,哪裡不一樣?”陸白玉繼續問。
陸婉吟的臉上露出慌亂之色,突然,她抬頭,眼神淩厲地看向陸白玉,“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這次,輪到陸白玉慌亂了。
“是,是扶蘇哥哥,他讓我告訴阿姐,人該靠自己。扶蘇哥哥說,興寧伯去世了,阿姐不用再怕了。”
是的,興寧伯死了。
這個控製了她生命的惡魔走了,陸婉吟就該從這個腐爛的蠶繭裡脫身出來。可她爛在裡麵太久,久到忘記了自己是不是有翅膀,是不是能像蝴蝶一樣脫繭而出。
“找到了!在這裡!”
那邊傳來一聲怒吼,陸婉吟神色一凜,朝前望去。
隻見不遠處房廊之上正行來一隊人,個個手裡都拿著東西。走在最前麵的赫然就是黎宇嘉,他手裡拿著一根長鞭,在看到她的時候,眼神中迸發出炙熱的瘋狂。
黎宇嘉加快腳步,手裡的鞭子猛地揮過眼前的美人靠。
鞭子鋒利至極,帶起一股勁,直接就在美人靠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長痕。
麵對如此直麵的威脅,陸婉吟身體一僵,心底裡泛出恐懼。
她並非無所不能,她從來都是懼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