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起眉,屏息運氣,話音驟然清晰,聲聲入耳。
“……這是我昨日得的賞,你拿去變賣了吧,給爹娘吧。”謝雲苔道。
蘇銜微怔,心情複雜。
他以為她膽子小,將那戒指
埋了還要上柱香說會兒話,生怕被冤魂索命的樣子。這戒指竟還留著,要拿來接濟家裡。
小狗腿窮瘋了吧。
蘇銜心裡揶揄著,牆外,謝雲苔已將戒指遞給程頤,程頤一看也知價值不菲,忙反手推回:“你留著,不然我變賣了換錢拿給你?家裡都好,你快攢錢給自己贖身便是。”
謝雲苔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能活到哪天。若我還沒攢夠錢,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這些多半也沒辦法再帶給家裡。不如先交給爹娘,家裡有地方要用錢便用,沒地方要用錢就替我攢著。”
程頤抿唇,半晌無話,眼底一片心疼。沉默之後,他輕輕又道:“我還是覺得該將家中的宅子賣了,不該是你溜出來賣身。”
“家中值錢的東西早已儘數變賣,再賣了宅子,一家子人露宿街頭喝西北風麼?”謝雲苔淡淡抬眸,神色沉靜,已全無昔日依偎父母身側撒嬌的模樣。
程頤微微一滯,複又不甘地沉歎。
“不說這個了。”謝雲苔釋出笑容,程頤忽又開口:“相爺對你……”聲音到此,猛地卡住。
啞了一啞,他又續言:“不管怎樣,我和爹娘等你回來。”
“嗯。”謝雲苔點頭,心中酸楚。她原想告訴程頤,相爺還沒動她,轉念一想,又知這話不提也罷。這種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給他個虛幻的念想有什麼意義?若真要她在此事上說什麼,她寧可在事到臨頭的時候看看有沒有可能求相爺放她一馬。
牆邊小窗後,蘇銜嘴角輕扯。
——是兄妹?
他捕捉到了程頤的那句“不該是你溜出來賣身”,鎖眉品了半天這個“溜”字。
真有意思。
“吱呀”一聲,謝雲苔從後門回到府中。後門與蘇銜藏身的小院隻一牆之隔,他凝神一想,倏爾閃身,旋即聞得謝雲苔驚叫:“啊!”
謝雲苔直往後退了兩步才定住腳,看著他,櫻唇打架:“公公公、公子。”
“謝雲苔。”蘇銜抱臂,淡睇著她的臉,“府裡賞的東西,不許往外送。”
隻這一句話,謝雲苔便撲通跪了地,連嬌柔悅耳的聲音都在抖:“公子……”隻又喚了一聲,她就哽咽起來,蘇銜定睛,緋紅正從她眼周氳出,染了一片。
“……”蘇銜複雜地看著她。
自己溜出來賣身的魄力呢?在家宴上察言觀色地跟他做戲的膽識呢?她是眼下正在他麵前裝慫,還是方才在她哥哥麵前強撐?
他饒有興味地繞著她踱了一圈。她懼意愈濃,肩頭緊緊繃起,頭也越埋越低。
他在她背後站定腳,又是慣有的懶散模樣:“這麼怕我啊?”
“是……”謝雲苔脫口而出,轉瞬又察覺不對,立即否認,“沒有!”話一出口,又覺得也不對。
哦,看來慫是真的。
蘇銜更想笑了。好生欣賞了她顫抖一刻不停的背影半晌,他斂去笑容,從她身側走過去。
沒被叫起身的謝雲苔慌神一刹,即聽到他說:“有信要回,去研墨。”
“諾!”謝雲苔應聲,連忙提裙爬起來跟上他。蘇銜側眸淡看她斜映過來的影子,看到一副徹頭徹尾的唯唯諾諾模樣。
生得這樣姣好的小美人,狗腿起來彆有一番意趣。狗
腿背後還有一幅沉靜麵孔,更好玩了。
謝雲苔在隨他走了一小段後略微鬆下勁兒,驀地想起一事,小心地瞧了瞧他的神情:“公子……”
蘇銜:“嗯?”
“奴婢先去更衣……”她的聲音低如蚊蠅。
不穿白衣研墨要送命,她記得的!
蘇銜無語地又掃一眼那個唯唯諾諾的影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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