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謝雲苔在與周穆說話,蘇銜懶得運功細聽,安心等到外麵安靜了,他一喚:“穆叔。”
周穆應聲進屋,謝雲苔怔了怔,也隨進去。蘇銜的視線在二人間一蕩,翹著二郎腿倚在靠背上:“怎麼了?”
“沒什……”謝雲苔下意識地想要隱瞞,然周穆直接開口:“她想問我借些錢,說是給父親看病。”
蘇銜隨口:“借多少?”
周穆:“兩千兩。”
蘇銜皺起眉頭,謝雲苔心虛地躲避他的目光,但他仍定定地看著她,俄而一聲笑:“兩千兩?這是看病還是人已經死了要大修陵寢喪葬一條龍啊——”
“……”謝雲苔死死低著頭,不敢回話。
蘇銜麵色一厲:“給我說實話。”
謝雲苔肩頭一緊,腿上也打了個軟,就地跪下去。
蘇銜暗自嘖嘴,自顧自抿茶,慢條斯理地又道:“說,不然這就綁了你賣去醉香樓。”
謝雲苔不敢再猶豫,強定心神將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與他說了。蘇銜不動聲色地一直盯著她,她一開始緊張得不知該將手往哪裡放,後來不知不覺地摸到了裙帶上,手指搓起了帶子,搓出小小一個卷兒。白皙的手指因而變得有點泛紅,和她泛紅的眼圈一起暈染著她的委屈。
但等她說完,他還是鬼使神差地笑了聲:“告訴過你了,你那未婚夫不是什麼好人。”
語罷微滯,他也意識到了點自己的惡劣。定睛再度看她,她沒吭聲,低眉順眼地跪在那裡。
周穆詢問道:“公子,您看著錢……借不借?”
蘇銜咂了聲:“我不管。”
又沒同他借。
周穆了然。他清楚蘇銜的性子,知道他說不管就真是懶得管,便遞了個眼色示意謝雲苔退出去,自己也隨之退出門外。
“這錢我借你。”退出院門,周穆一喟,“但我家中錢款大多也是投在外麵做生意的,你一口氣要兩千兩我給不了你,一個月要四百餘兩我倒拿得出。”
謝雲苔泛紅的眼中綻出笑意,趕忙一福:“多謝您。我按月給您打借條,來日連本帶利還您。”
“唉,還算什麼利息。”周穆擺手,“我不能賺你這錢。”
謝雲苔心中感激,自是千恩萬謝,周穆笑笑,並不在意,隻讓她回房先去歇息,道年後錢莊開了門便去取錢給她。
謝雲苔就依言回了房去,書房之中的人也將目光收回,陰沉地撇嘴。
無聊。
這小狗腿真是沒有一點為人通房的自覺,點頭哈腰地討好歸討好,想旁的女人一般找著茬地勾引他一點也不會。這般困局放在麵前,她竟都不知來磨一磨他,卻去與穆叔借錢?
這通房要來有什麼用,抱隻貓
來都比她會暖床!
蘇銜兀自無語著,謝雲苔渾然不知,隻覺穆叔答應借錢便又渡過了一個難關,自是一夜好夢。
而後三四日,府裡百無聊賴。
蘇銜素日不愛應酬,朝臣們儘知他的性子,過年也不敢來客套,要一儘禮數也都是將年禮送至門房便走。是以在這原該熱鬨的年裡,府中反倒分外安靜,要不是有蘇婧這個小姑娘時時纏著蘇銜這從天而降的爹,謝雲苔大概會有種自己遁入空門在廟中修行的錯覺。
謝雲苔很快發現,蘇銜對蘇婧耐心得很,同時也惡劣得很。耐心體現在若蘇婧來找他玩,他一定會二話不說將手裡正讀的書放下,態度很好地陪蘇婧玩上半晌;惡劣之處則在於——這“半晌”裡究竟算是他陪蘇婧玩,還是他在拿蘇婧尋開心,其實很難判斷……
譬如在他喂蘇婧吃梅子的時候,他就會讓蘇婧坐在矮櫃上,手裡把梅子舉得高高的,眯起他那雙狐妖般的眼睛:“叫爹。”
蘇婧:“爹!”
吃到一顆梅子。
下一顆,他又如法炮製:“說爹最好。”
蘇婧:“爹最好!”
又吃到一顆梅子。
第三顆,他微笑:“說爹長得好看。”
立在旁邊的謝雲苔禁不住地梗了脖子,不無驚悚地看他。
蘇婧聲音清脆:“爹長得好看!”
蘇銜滿意地喂給她第三顆梅子。
謝雲苔神情僵硬了半晌都緩不過來,隻覺這個人真過分,連四五歲的小女孩都要欺負,又覺這個人真不要臉,竟直言要人這樣誇他!
她能理解蘇銜覺得自己長得好看,畢竟她本也是容貌生得不錯的人,心下十分清楚一個人若長得好看,自己必不會無知無覺。
但這樣公然索要誇讚,還是太不要臉了,況且他還是堂堂丞相!
她心中古怪地想著,他在這時回過頭:“謝雲苔——”她忙回神,他將盛著梅子的瓷碟一遞,“不吃了,上盞茶來。”
“……諾。”謝雲苔甕聲甕氣。蘇婧過來之前他在寫字,她剛換了白衣為他研墨。現下他要茶,她又得去換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