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逆之罪會交到蘇銜手裡,便在情理之中了。
大恒幅員遼闊,大多案子自當是各地自行查辦的,但忤逆之罪有所不同。大恒皇帝以孝治天下,這樣的罪名告起來十之八|九都會經由層層官吏呈交朝廷,最終由天子禦筆親批,讓天下皆知。
謝雲苔一時手腳發涼,蘇銜覷了眼掉在地上的折子,語中不無玩味:“你知道忤逆之罪若定下來,便是死罪吧。”
繼而語調上揚:“是不是舍不得?”
“……沒有。”謝雲苔搖搖頭,俯身將折子拾起,放回桌上。
她確是知道忤逆是死罪,也因此一時懵然——那畢竟是與她一起長大的人。可她也更要清楚,他們之間從此沒有關係了。
是他先對不住她的。
“真這麼狠?”蘇銜輕笑,慢條斯理道,“這案子爭了一個早朝未果。有些人覺得養育之恩大過天,他將養父母趕出家門,理當嚴懲;也有些人覺得他雖是你家的養子,然未曾正經過繼,你父母算不得真正的‘養父母’,這忤逆之罪也就不能成立。”
說著他語中一頓,目光再度落在她麵上,單手托腮,一副慵懶而帶探究的模樣:“陛下的意思是讓我一手辦了。嘖——”他又笑一聲,“你要是舍不得,跟我直說啊,我饒他一命。”
這話令謝雲苔心底倏然鬆動。有那麼一瞬她真想讓他放過程頤,因為她既沒想過讓他去死,也沒想過送他去坐牢。
——不是“不想”,而是“沒想過”。
但她終是搖了頭,輕輕道:“忤逆之罪是兒女對父母的,告他的是奴婢的爹娘,不是奴婢該插手的事情。”
蘇銜眼眸眯起:“你當真的?”
謝雲苔點點頭:“丞相大人與刑部的諸位大人秉公議定吧。國法森嚴、天理昭昭,奴婢想總有個適合他的去處。”
他注意到她語聲那句“丞相大人”,自知她公事公辦的意思,嘴角搐了下。
小狗腿,大事上拎得還挺清楚。他原隻是想一探這原本的未婚夫在她心底還有幾分分量,現在倒想好好誇她一下了。
略作忖度,蘇銜朝她招手:“過來。”
便見少女微微一怔,盈盈抬頭,不解地走向他。他伸手一攬,她不及躲閃,輕叫著坐到他膝上。
蘇銜噙著笑在她側頰上一吻:“小丫頭,爺晚上帶你出去玩吧。”
再抬眸,她臉已經紅透了,剪水雙瞳愣愣地打量著他,盯了半天,小心詢問:“公子怎麼啦……”
“傻樣。”蘇銜蹙眉,鬆開她,兀自抱臂倚向椅背。
讓他有點意外的是她竟沒有立刻從他腿上彈起來,仍那樣坐著,隻是坐姿拘謹,一副逼著自己乖巧的樣子。
是因為沒了未婚夫,所以她隨遇而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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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銜饒有興味地揣摩著,打哈欠:“出去玩玩罷了,有什麼怎麼了?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那時候我最不愛在府裡悶著。”
說著抬手,他修長的食指在她鼻尖上一刮:“說吧,想去哪兒,京裡由著你挑。”
謝雲苔一滯,被問住了。
京裡她不熟呀。從前偶爾會與母親一道進京逛集,可逛集總要買東西才有趣,現下她欠了他兩千兩銀子,手裡哪還有閒錢買東西?除此之外,她就隻到過相府與牙婆那裡了,再就是勉勉強強在醉香樓的廳裡做過一會兒,其他地方她一概說不出。
可他在等她回話。
謝雲苔絞儘腦汁地思量了一下,含含糊糊道:“那……公子那時候去過何處,就帶奴婢去走走?”
他“哈”地笑了聲,凝神斟酌,很快點頭:“好,那用完晚膳你來找我。”
謝雲苔不做多想,點頭答應了。用完晚膳她依言再度尋來書房,進屋就看到蘇婧屁顛屁顛跑過來,伸出小手往她身上一撲:“爹爹說要帶你出去玩,沒法帶我去,回來之後你告訴我好玩的事情好不好!”
謝雲苔淺怔,頷首細看,蘇婧眼中是有幾分失落的。但成長經曆讓她沒有多提要求,語氣也還歡快著。她想了想,試探著問蘇銜:“不能帶她同去?”
“實在帶不了。”蘇銜搖頭,招手將蘇婧叫到跟前,聲音放緩,“有些地方要等你大一些才能去。你好好待在家裡,爹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蘇婧從前很少被人這樣和風細雨地哄著說道理,眼中的低落頓時一掃而空,點頭道:“好!爹爹早點回來喔!”
蘇銜嗯了聲,便將她交給周穆,自己與謝雲苔一道出了門。
二人走出次進院門,外麵便是蘇家大院的外牆,正門在南側,兩道牆間的夾道平日裡都沒什麼人,空蕩安靜。
蘇銜在半道停住腳伸手:“來。”
謝雲苔:“嗯?”
“我抱你。”他道。
她懵住,不及多想就見他一步上前,一把將她他橫抱起。他比她高出不少,長手長腳還有內功,她連掙一下的餘地都沒有。
下一瞬,謝雲苔隻覺耳邊疾風驟起,愕然舉目,府中亭台正從身下劃過!
“啊——”她禁不住地叫出來,又硬生生噎住。
不敢往下多看,她心驚肉跳地抬眸看他,月色朦朧下他的側頰帶著若有似無的笑。
竟然真的有人能飛簷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