膚色青白的手死死抓住棺材邊沿, 殷臨曜滿目愕色,跌退半步,跪地不起:“父父父……”
蘇銜亦訝然說不出話, 腦中嗡鳴不止。薑九才神情複雜地與韋不問對望一眼, 便躬身上前:“哎陛下,您慢著點。”
好半晌裡鴉雀無聲。直至皇帝從棺材中完全坐起, 麵容映入視線,蘇銜才驀然回神, 騰地竄起:“殷玄汲你裝死?!”
一語驚醒夢中人, 殷臨曜頓緩一息, 麵色恢複血色。撐了一撐,從地上站起來。
皇帝沉然:“為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蘇銜:“哪來的假死藥?!暗營都在我手裡, 我怎麼不知道?!”
皇帝緩緩:“暗營苦尋解藥無果, 但發現那毒藥的各種功效皆是與易於尋得的各種藥相搭得出。後又發現江湖傳言中它亦可有假死藥的功效, 你師父便提出試一試。”
“為父覺得可行,授意暗營去試,竟不過幾日就有了結果。後又發現這藥還歪打正著能緩解本身的毒性, 服下既可暫時保命,又可引出幕後主使,一舉兩得。”
“為父便這般假死了數日, 為免走露風聲, 才未敢告訴你們。”
“殷玄汲。”蘇銜的麵色一分陰過一分,終於忍無可忍,打斷他的話,“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為父’。”
“……”皇帝頓聲, 但微笑,“你肯認朕那是一舉三得。”
“我呸!!!”蘇銜暴跳如雷, “殷玄汲你少得了便宜賣乖!!!”
“你就是算計好的!!!”
什麼為免走露風聲才未敢告訴他們?暗營去了安西隻與他一人聯係,這麼大的事他能往外說?要走露也是暗營走露還差不多。
最可氣的事,皇帝從前還莊而重之地下了道密旨,說自己一旦病故暗營便聽他號令,新君繼位他是否肯歸還暗營也全憑他一人做主。正因如此,暗營將甲字令交給他的時候他才深信這是皇帝駕崩才使密旨奏效了。
如今看來皇帝早在他離開安西前……不,早在下那道密旨時就已經安排好這個局了,說什麼“不得已而為之”,他一個字都不信!
蘇銜氣得半天說不出話,踱了個來回再度指向殷玄汲,麵色鐵青:“你……你為老不尊!你不要臉!”
殷玄汲仍在微笑,循循善誘:“消消氣嘛兒子。”
“你住口!!!”
“叫聲父皇你也不掉塊肉。”他頓了頓,“再說,這陣子你是不是也有點後悔從前沒叫過?”
“我沒……”蘇銜矢口否認,半道噎聲。
他豈是“有點後悔”?這些日子他每時每刻都在後悔沒在殷玄汲活著的時候認他。
是以殷玄汲後麵想說什麼他自然明白,但他怎麼還是氣不打一處來呢?
蘇銜沉容不言,殷玄汲伸手:“來,扶為父一把,彆讓為父在棺材裡待著了。”
“……嗬。”蘇銜冷著臉走開,殷臨曜趕忙上前,與薑九才一同將皇帝攙出來。
皇帝活動了一下筋骨,又看向蘇銜:“外人麵前不逼你認。”
蘇銜眉心一跳,扭過頭來。皇帝神色有幾分悵然:“你這性子不會喜歡宮裡,也不會喜歡王府,為父知道。”
蘇銜額上青筋狠跳:“你再一口一個為父我……”猛地揚拳,作勢要打人。
“……朕知道。”皇帝姑且忍了口舌之快,“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日後還由著你的性子來吧。”
這話讓蘇銜的臉色好看了些,殷臨曜道:“父皇先進寢殿歇一歇?再傳太醫來看看?”
雖說棺材底下墊得也厚實軟和,但一躺這麼多天總也好受不了。
皇帝點一點頭,又說:“你再派人出一趟京。”
殷臨曜:“出京?”
“把你四弟接回來。”
殷臨曜的手猛地一顫:“四弟也是假死?!”
蘇銜也謔地回過頭,片刻前的震驚再度浮現眼中。皇帝有些窘迫地咳了聲,彆看視線。
他感覺父子間的信任有點保不住了。
殷臨曜啞了啞:“那前麵幾個故去的弟弟……”
“那是真的,是真的!”皇帝趕忙解釋。
信任果然保不住了!
殷臨曜又木了會兒,點頭:“兒臣這就派人去接四弟。”
殷臨曜便先行告退,殿裡少了個與舊時糾葛不相乾的人,愈發的雞飛狗跳。
薑九才扶皇帝進寢殿歇息,蘇銜隨進去,麵色始終黑得可怕。俄而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麼,開始翻箱倒櫃。
“哎殿下……”薑九才不解地喚他,被他眼風一掃即刻改口:“……丞相大人,您找什麼?”
蘇銜轉會視線,繼續翻找:“打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