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已經感受到身體上的變化了,他摸了摸釘在鎖骨中的長釘,語氣平和道:“沒關係,可以理解。這樣也好,我自己放心。”
印量的話回響在海吹紗的腦海中:“他知道該如何表現,才能使人親近他。”
海吹紗看向夷光的目光很是複雜,心中的天秤直到現在也還在搖擺。
夷光竭力坐起身,渾身的疼痛讓他不知道要先捂哪裡好,隻好歇了歇,又微微調整姿勢。
儘管疼,但他儘量保持一種優雅端莊的坐姿。
看起來,像是神壇上的狐,姿態依然出塵。
“他們是去調查我那個事件的……真實性了嗎?”
海吹紗問:“你有沒有殺人?”
“應該不會。”他搖頭,“但我……確實有想起,我的廟中,大家都死了。我……手裡握著刀。”
“……”海吹紗說,“我不是妖,也不是綜合辦的,我隻是個醫生,不負責查案斷案。所以你有沒有冤情,是正是邪,都與我沒關係。”
“嗯。”
“我隻是想跟你說,如果你的確是那個殺害了一百多條人命的重案嫌犯,那在我們醫院的治療費用,將由綜合辦用你們妖民納的稅來支付。”
“啊,是嗎?”夷光有些不好意思。
海吹紗道:“如果你不是那個重案嫌犯……那你在昆侖西院的治療費用,全部由你自己來支付。”
夷光懵了會兒,問海吹紗:“現在,我欠你多少錢?”
海吹紗笑了。
她道:“看來你更期待自己是清白的。”
“如果身背命債的重犯真的是我。”夷光說,“我會自我了斷的。平心而論,我更想要自己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活著。”
海吹紗心中的天秤,此時完全倒在另一邊。
她的直覺告訴她,重犯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何況,她從未遇見過,比他的目光還要清澈的妖鬼了。
有這種清澈目光的妖,魂魄必然也是純淨清澈的。
海吹紗道:“你治好了牛先生的胃結石,治好了毛小姐的焦慮症,聽王狐先生說,你還幫他叫了魂。”
夷光道:“那天,我本意不是治療他們,我是去找你,想跟你說聲抱歉……”
說到這裡,夷光才想起,自己仍然沒有向海吹紗道歉。
他正了臉色,說道:“說你二十八歲還未婚一事,是我見識淺薄,對不起。晚婚是好事,看到你們能獨當一麵,不必依靠嫁人而活,我很高興。”
海吹紗臉色稍霽:“不錯,你這句話,覺悟比有些人都高。”
夷光微微一笑,狐狸眼微微笑眯了起來,顯得睫毛又密又長。
海吹紗道:“有個問題想問你。今天1001病房的那個病人,你說是與妖交易吞噬魂,可有依據?”
“就和喬家的祭新娘一樣,有些人會拿出一部分魂魄,與妖交易,以達成自己的心願。”夷光說道,“有些妖,會引誘人類在交易時,念一段交易口訣,口訣中往往藏著陷阱。人類以為妖索取的隻是一部分魂魄,但心願達成後,妖可能會取走全部。”
海吹紗想,這不就是套路貸?
夷光道:“妖取魂時,人類發覺受騙,自然會反抗,反悔,魂魄的博弈,從外表看來,就會抽搐,發瘋。並且,明明是人,殘缺的魂魄裡,卻沾染著妖氣,隨著魂魄的淪陷,妖氣也會更濃。”
夷光神色嚴肅道:“你需要快些把那個妖找到,那位姑娘魂魄中的妖氣,已經很濃鬱了。”
海吹紗問:“這些……你都是靠聞出來的?醫院裡也有很多妖,既然你說魂魄中有妖氣,他們為何聞不到?”
夷光道:“我不知道。但我拿自己的品性擔保……”
他現在是重案嫌犯,他的品性哪有資格擔保,夷光頓了頓,頹喪道:“總之,請相信我,我是真的能聞到。”
海吹紗點頭,她心中有了決定,必須立刻對童舒雅進行“招魂”。
夷光叫住海吹紗:“我能……要一盆水嗎?”
海吹紗:“你做什麼?”
夷光拎起自己滿是血汙,狐毛糾在一起的尾巴,說道:“我想洗尾巴。”
海吹紗給他打了盆溫水,又拿了半瓶寵物沐浴露。
他沒見過沐浴露,拿在手裡嗅了嗅,似乎看到了曾經使用它的人如何操作,他模仿著,擠了一些揉搓著尾巴。
海吹紗又提來了一桶水,雙手抱胸看他搓洗。
夷光垂著頭,似是害羞了,另外兩條尾巴擰在一起,像個內向的人扭著兩隻手。
“洗尾巴……也要監管嗎?”夷光低聲問。
海吹紗道:“不是,我等著幫你換水。”
其實,海吹紗也怕他對水做什麼手腳,用水發動術式什麼的。
夷光頭更低了,輕聲道:“謝謝。”
等夷光開始洗第三條尾巴時,海吹紗離開了片刻。
再回來時,手中多了個大功率吹風機。
又是個夷光沒見過的新電器。
他看著吹風機似槍般的形狀,莫名緊張了起來。
“這是何用?”他問。
海吹紗搬了個凳子,坐在他身後,按開熱風模式,見他本能的炸毛,莞爾:“嚇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