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起這個,海吹紗話也多了,放下手機同夷光傾訴:“畫畫可是需要大片安靜的時間才可以,碎片時間畫畫,思緒總被打斷,怎麼能畫好?反正我是不行,我把畫畫當作享受,要是打斷我,我會非常生氣,情緒會特彆亂的。”
“你更喜歡畫畫?”
“那要看怎麼說了。”海吹紗情不自禁地坐近了些,“畫畫,那就完全服務於我自己了,說起來是件很自私但非常享受的事,雖然我沒什麼藝術才華,但會很舒服。但這是以前……”
她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道:“我爸媽離世後,我突然感覺到自己很無助,做什麼都可以,什麼都不做也可以,活著可以,死了也可以,生死跟意義,都被模糊掉了。”
“我理解。”夷光輕聲道。
“從那時開始,我就沒辦法畫畫了。畫畫的時候,從前的那種舒服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空虛和慌張。爸媽不在了,我在乾什麼?擁抱自己嗎?那一陣子,越畫越無助,心裡發瘋似的,想把爸媽找回來。”
海吹紗道:“你有那種時候嗎?就是從前一直在走的那條路,突然失去了行走的意義,然後你麵前出現了另一條路,你知道你不喜歡,但你如果不走另一條路,你心會永遠不安。”
夷光點頭:“嗯,我知道你在表達什麼。”
海吹紗歎了口氣,抹了把長發,慢慢道:“所以為了讓自己不孤單,我隻有一個選擇,就是回到爸媽行走過的這條路上,陪這條路一直走到山窮水儘。”
夷光摸了摸她的頭。
海吹紗拍開他的手,道:“不過,雖然我說畫畫已經救不了自己,給不了我安心的感覺,但我還是會喜歡它。挺懷念的……有五六年了吧,再沒有認真畫過畫。”
深海的到訪,似乎讓她想起了從前畫畫時的快樂,海吹紗心血來潮,托晚上值班的梅封來之前,幫她捎些顏料畫材。
梅封:“這個簡單。”他妻子就是個繪本畫家,老的新的湊一湊,裝備就齊全了。
下午換班時,梅封笑她:“要撿起老本行了?這是要打算熬夜嗎?”
“熬唄!”海吹紗臉上掛著笑。
“病曆都填完了?歸檔了?”
“明天再趕,工作嘛,加一加班,時間就有了。”海吹紗苦哈哈豎起畫板。
梅封問:“準備畫什麼?”
海吹紗指著夷光。
梅封:“夷光?”
海吹紗:“不是,是狐狸。”
梅封:“夷光不就是狐狸嗎?”
“不是,就是畫狐狸。”海吹紗道。
說是畫畫,實際上,海吹紗更像是在放鬆自己,找空閒同夷光聊天。
她畫得很慢,也不需要夷光擺什麼固定的姿勢,夷光來看了眼,她剛做好構圖,畫布上空空如也,一根狐狸毛都還沒畫。
又是半個小時,夜已經深了。
海吹紗道:“少點什麼。”
夷光問:“少什麼?”
海吹紗:“酒!”
她叫了宅急送,兩箱啤酒,一箱果啤。
有了酒,她進展快了些。
夷光再去看時,畫板上已有了兩個狐色的輪廓。
三條尾巴的,那自然是他,看輪廓,像舉著酒暢飲,開心得很。隻是他的身邊,還有隻狐狸。
夷光就問:“這是誰?”
“狐狸啊。”海吹紗臉已有了酒氣熏染的微紅,眼睛也蘊著微醺的水色。
“……為什麼兩隻?”
“我啊!”海吹紗說,“這是我,我也在陪你喝酒啊!”
“你為什麼是狐狸?”
“我為什麼不能是?”海吹紗道,“都是畫畫了……我想是什麼就是什麼。我變個狐狸跟另一隻狐狸一起喝酒不行嗎?一人一狐的多彆扭……”
“那你可以把我畫成人。”
“那多死板!”海吹紗揉了把他的尾巴,笑道,“狐狸可愛,人喝醉不可愛,狐狸喝醉……可愛!”
半夜一點多,梅封到值班室取東西,推開門,親眼見了千年難得的奇觀。
夷光叼著半灌酒,趴在地上,手和尾巴齊用,正一個個疊酒瓶壘高牆。
海吹紗蹲在椅子上,畫一筆,就捧著酒轉幾圈椅子。
“……這是,都醉了?”梅封說,“差不多該休息了,要不收拾收拾,收個尾?”
海吹紗握住梅封的手,學著夷光道:“梅封,家有一妻二孩,英年早禿,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施主,想開就是,當今社會,還有誰不脫發?”
她又學著梅封的語氣,沉痛道:“有啊,醫院裡的那些妖怪們都不脫發,又來了個神仙似的狐狸,也都不脫發。”
而後,海吹紗握著梅封的手,哀悼道:“既如此,施主請節哀。”
夷光哈哈笑了起來,又開了一罐果啤,大口喝了,尾巴一掃,剛剛壘好的易拉罐牆就又塌了。
梅封:“……”
梅封:“行吧,你倆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