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紀人周傲來感謝海吹紗, 順便問情況。
海吹紗囑咐完注意事項,聳了聳鼻尖,道:“好香……是你身上的味道嗎?”
夷光:“是宋朝八月十五夜的晚茉莉香。”
“嗯?”海吹紗一愣, 她萬萬沒想到是夷光來回答問題, 更沒想到這個香不是香水,而是某年某月某日真實存在的一種清香。
“真的?”海吹紗道,“怎麼留香的?”
“萬物都可用符來儲存。”夷光趁機科普, “我說的符,不是指紙符, 是一種術法。”
“還有彆的香嗎?”
“有的。”夷光輕輕握住海吹紗的手指,指尖微潤, 在她手心劃了符印。
登時, 清冽寒冷的味道撲麵來。
周傲看了看海吹紗, 又看了看夷光, 見兩人麵對麵牽著手,額頭都要觸碰到一塊去, 他知趣的離開了。
夷光道:“好聞嗎?這是唐朝臘月初八卯時清早, 鬆樹頂上一抔雪的味道。”
海吹紗身體微微發顫, 眼眸被這昔日的人間之味點亮, 光芒璀璨。
夷光見她如此開心, 微笑著與她品香。
“這是唐明宗稱帝那日, 啟明南山上,一株衰敗桃花的殘香。”
那味道曠遠,夾雜著戰火熏染的焦烈味,香味極淡。
夷光垂眼道:“無事時, 我喜歡四處收集這些味道。幸運的是, 我沒有把如何召喚它們忘記。”
海吹紗嗅了嗅手腕, 臉因高興而微微發紅,語氣都烘軟了問他:“存的多嗎?還有彆的味道嗎?”
“有啊,有很多。”夷光問,“你想要什麼味道?”
“讓我想想……”海吹紗想了好久,一抬眼,那閃爍的眸光,燙的夷光連忙移開眼。
“你呢?你收集了這麼多,最喜歡什麼味道?”
夷光微微眯起眼,眼神悠遠了,仿佛穿過了時光,搜尋著殘存記憶中微弱的甜香。
“來試試這個。”半晌,夷光回過神,在海吹紗的手心輕輕劃了三條橫。
他在劃符時,指尖那一點,會似水一樣潤,慢慢推開,有時最後一筆收尾,會勾出一抹細微的冰涼,有時,最後一筆收尾,又會帶著一抹微弱的燙。
這此,簡單的三橫,味道極其溫柔的溢出,慢慢爬上她的發梢,在她的發間舒展開來。
“猜猜看,是什麼味道。”夷光輕輕捏著她的手指,目光裡滿懷期待。
是一種古樸又簡單的味道,至簡至真,如同靜謐的午後,閒適的窩在安全的巢穴中,曬著不烈的太陽,不因時間的流逝而慌張。
海吹紗眼前出現了畫麵。
空無一人的廟宇,火紅的狐狸,安靜蹲在木質的桌岸上,一兩縷輕薄的香火如絲似線嫋嫋盤旋向上。
“是狐仙廟裡的香火味道?”海吹紗說出了第一個關鍵詞。
夷光的手指微微用力了些,尾巴愉快的搖擺起來:“再猜猜看。”
斜邊木窗開了一半,午後的陽光窄窄一條,隻照著桌岸上的狐狸。狐仙廟已經做好迎接夜晚降臨的準備了,四周光線都很暗,是一種灰蒙蒙的銀藍色,唯獨桌岸上被陽光照到的狐狸柔和的發著光。
火紅的狐狸,現在金燦燦的。
他闔著眼,清醒著,又沉睡著。
想象出這樣畫麵的海吹紗,手指忍不住跳了跳,似是在心中描摹這畫。
“比香火味道要再簡單,更沉一些……木質的香。”海吹紗道,“可是好奇怪,我想象不出這塊木頭。是什麼?”
“是我的狐仙廟。”夷光道,“再準確一點,是盛唐時期,某日香客們離開狐仙廟,難得閒暇,又是天晴,午後小憩……這個時候,狐仙廟的味道,會很安謐。”
“狐仙廟的味道。”海吹紗揣摩著,“狐仙廟也有自己的味道?”
“嗯,而且每一天不一樣。”夷光道,“它與我的魂魄是相連的,我的心情不同,它的味道也不同。”
海吹紗似是抓住了點什麼,問道:“你的廟……是活的?”
夷光:“是啊,它是……”
他頓住了。
海吹紗扳住他的肩膀:“是想起了嗎?!”
夷光緩慢地點了點頭:“我的狐仙廟,是我的一條尾巴。”
“……尾巴?”
“除了本體尾,其餘的尾巴是外溢的魂魄,我走到啟明後,用一條尾巴,在這裡建了狐仙廟。”
“還能想起嗎?為什麼是這裡?”
“……為什麼是啟明?”夷光也問著自己。
可惜的是,味道並沒有喚醒他更多的回憶,味道消散後,他的記憶像突然熄滅的燈一樣,再次籠進黑暗和沉默中,找不到了。
海吹紗催促道:“你可以用這些味道,來回想起更多的事!”
這的確是個不錯的方法,而且很奏效。
海吹紗比他更有條理,取來了素描本,把鉛筆遞給他,讓他用一種味道,就記錄下來。
“你總共存了多少味道?”
夷光搖頭:“我不清楚,很多時候,都是隨心所欲,喜歡了就會收下來。”
“一個個來!就從你剛剛出昆侖開始!”海吹紗道。
夷光卻怎麼也想不起。
海吹紗抓著他的尾巴,恨不得搖醒他的腦袋:“怎麼關鍵時候,又什麼都想不到了呢?”
夷光尾巴包裹住她的雙手,好脾氣道:“不著急,海醫生,我們不著急,慢慢來……”
海吹紗的手指點在素描本上,畫了個數字1,道:“我想要昆侖雪的香味。”
夷光閉目回想了下,慢慢搖了搖頭。
“出昆侖後,是你們的妖屬地……我記得曾經有病人說過,出了昆侖,第一個城叫一葉迷。一葉迷的味道,你可曾儲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