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櫻坐在椅子上,看著放在她麵前的安神湯,長眉上挑,“這湯是誰做的?”
張翰文看出這是她心情不錯的表情,趕緊道:“我讓廚房做的,表妹辛苦了。”
“廚房做的啊,”林照櫻聲音聽不出喜怒,“表哥若是真心為表妹著想,為何不親自做一碗送過來?”
“這......”張翰文被林照櫻問的一愣,他沒想到連送湯都能被挑出差錯,他想說君子遠庖廚,他堂堂一個讀書人,怎麼能到廚房跟小廝奴仆一同做湯?
但見林照櫻目光沉沉,隻得裝作親近道:“若是表妹喜歡,那我下次親自做一碗給表妹送過來。”
林照櫻:“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張翰文一聽就有些頭皮發麻。
以往張翰文也不是沒被林照櫻差遣,明明可以讓小廝去取的東西,她卻說放心不下,而且東西珍貴,不可顛簸,張翰文隻好走路到京城郊區的一個宅子給她取回來,回來的路上腳上就已經起了水泡。
或者是突發奇想,讓他去給王府裡養的惡犬喂食,美名其曰互相熟悉,結果張翰文被那條惡犬撲倒在地,驚懼得當晚就做了噩夢。
但每當張翰文想放棄的時候,想著林照櫻逐漸鬆動的態度,府上人忽冷忽熱的對待,都讓他不甘心放棄。
張翰文試圖拒絕:“表哥若是現在與他們一起做湯,恐怕會妨礙了府裡的廚子做午膳。”
“無礙,隻需讓廚房讓出來一個爐灶,耽誤不了什麼,都說是親自做,哪裡有要府裡廚子插手的道理。”
眼見著她的要求越發刁鑽,張翰文雖然想要討好林照櫻,但也開始覺得這是在故意刁難他,他抬頭看了眼林照櫻,卻見她麵容稍稍柔和,看向他的眼神似乎還有些害羞。
“自我記事起,似乎從未有親人親自為我做過湯,表哥不會也不願意吧?”
聽到此話的張翰文精神一振,這種表情他在很多紅顏知己的表情上見到過,含羞的,試探的,帶著少女心思小心翼翼的冒犯,其實隻是為了確定對方的心意而已。
雖然林照櫻的冒犯比起彆的女子要更冒犯,張翰文安慰自己。
但至少這幾日他也給林照櫻幫過很多忙,卻從未見她露出過這種表情。
察覺到這似乎是他們關係轉變的重大一步,他趕緊應了下來。
“如此,那便謝過表哥了,”林照櫻微微一笑,“我口味挑剔,若是鹹了淡了還需要表哥多適應。”若是不合心意便是要重做的。
此時張翰文正沉浸在自己總算熬出頭了的喜悅中,立刻點頭,“表妹莫要客氣,他人不知表妹的辛苦,表哥確實時時刻刻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不過是熬湯,就算是熬一輩子,表哥也願意......”
他言語曖昧,已經沉浸在即將成功俘獲林照櫻的芳心得意裡。
到時候府裡的奴仆小廝,任他差遣,這些對他落井下石,欺辱過他的奴仆通通發賣,多購入一些麵容姣好的丫鬟,豈不美哉?
而林照櫻又常往邊疆,整個將軍府,根本不用再做謀劃,自然而然就落到他的手裡了。
林照櫻不動聲色的將張瀚文的神態收入眼底。
府裡的下人哪裡能對她的情緒這般敏感,僅憑旁觀張翰文與她聊了幾句,就能察覺她的喜惡,從而對他或好或壞,態度變得飛快,當然是她特意安排的。
要不然怎麼能有那麼多次都讓張翰文被棍棒打得無力招架,打算放棄的時候,適時出現個甜棗,引著他越挫越勇,底線無限降低。
若是一開始,林照櫻讓他乾些什麼過分的事情,他就算不會立刻拒絕也會想辦法躲開,他是將軍府的遠房親戚,可以和林照櫻關係惡劣,但再怎麼樣,於情於禮,都不該乾下人乾的活,更不會像現在這樣心甘情願
但隨著沉沒成本的逐漸加大,就算是林照櫻讓他食屎,隻要編一個像樣的理由能勉強騙過自己,他都會同意。
畢竟已經做了那麼多,功虧一簣該是多麼不甘心啊!
林照櫻眸光微閃,他估計已經許久不曾自己注意過自己現在的模樣了,眼底青黑,麵色浮腫,一看就是勞累過度的體虛模樣,偏偏精神亢奮,看起來不像是讀書人,反倒像個賭徒。
這次,莊家要他輸。
畢竟在不斷妥協、不斷退讓,眼看著付出一切終於要達到目的,正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之時,再從高處急急墜下跌進泥溝,再也爬不起來,才算壯烈精彩、印象深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