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尋邁了一步, 站在秋風麵前。
“傅少。”他不卑不亢道,“你醉了。”
傅雲軒站直身子, 濕潤的水珠順著他的臉側滾下去, 劃過他堅毅的下顎。
他笑了聲, 開口道:“是有些醉了。阿雙,送教授和秋小姐回去。”
被喚作阿雙的侍者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從傅雲軒身後走出來,禮貌地彎腰, 溫和道:“這邊請。”
紀尋拉著秋風的手腕,另一隻手隨手把小風扇放在旁邊:“換個散熱器。”
阿雙道:“是。”
紀尋和秋風在阿雙的帶領下, 朝屋外走出去。
這座遊艇很大, 裡麵的設備也非常先進。誰也想不到出問題的會是一個小小的散熱器。
這件小事讓秋風那邊的進度條稍微往前進了一點點。
但也隻是一點點而已。
秋風仰頭看著紀尋的側臉, 心說:總不能讓紀尋的身價超過傅雲軒才算完成任務吧?
“秋風。”紀尋的聲音響起,“到了。”
秋風回過神來,看向身側的房間門:“啊……好。”
紀尋:“待在這裡, 不要亂跑。”
他這麼說著,眼神冷淡, 像是在叫她“不要添亂”。
秋風摸了摸鼻子:“你要去哪裡?”
“回屋。”紀尋說, “今天晚宴不會繼續舉辦, 不過晚些時候還會有活動。”
秋風一愣:“你怎麼知道?”
“……推測。”紀尋說。
事情果然像紀尋說的那樣, 之後有侍者去了每個房間, 送上一份晚餐和誠懇的道歉, 還有晚間甲板舞會的邀請。
這艘遊艇將在晚間九點航行到大海中央, 屆時在下層甲板上會舉辦一場假麵舞會。
舞會開始的信號, 是一陣煙火。
不參加舞會的賓客,也可以在船艙的陽台、窗戶,或者上層甲板,欣賞到美麗的煙火。
秋風摸了摸下巴,默默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參加這個舞會。
要是事情按照劇情大神的安排發展,等到那個時間段,傅雲軒很可能已經喝下了那杯被下藥的酒。
秋白也很有可能,不小心進了他的房間。
秋風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出去找一下自己的“妹妹”。
這一晚發生的事情傅雲軒並不記得,被下藥的他就像是做了場春.夢,什麼也不知道。
——怎麼能給這個渣男不用負責的借口!
秋風吃完晚餐,把披散下來的頭發梳理整齊。
紀尋拿了她的發飾以後就沒還給她,她的頭發披在肩頭,看著跟身上的禮服一點都不般配。
幸好房間裡東西齊全,連卷發棒都有配備。
秋風把頭發的發尾燙了個大卷,披在身後,邁步出了門。
她對整艘船非常陌生,就算讀過原著,也隻是文字,根本沒辦法匹配到現實的場景中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
而且這個劇情還隻是中期靠前的劇情,她已經不太記得了。
秋風邁著步子,有點兒著急地在船艙內奔走。
船艙裡到處都鋪設了厚實的地毯,一步步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秋風轉彎時沒太注意,被猛地撞了一下。
她停下來,捂著自己的小腹。再看對麵,有個小男生正捂著自己的鼻子,上挑的鳳眼帶著怒意看向她。
“……星星?”秋風下意識叫了男孩的小名。
“媽咪?”秋幸喊了一聲,很快又反應過來,皺著眉頭否定道,“不是媽咪啊。”
秋風揉揉自己的小肚子,問他:“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糕糕呢?”
秋幸邁步,繞過她就想走。
“你等等啊。”秋風問他,“紀尋有沒有跟你們在一起?”
秋幸的腳步停下來,轉頭懷疑地看著他:“你認識紀尋?”
這兩個小孩的性格完全不同。
秋高明明是哥哥,卻像媽媽,單純又天真。秋幸卻像他那個爸爸,性格傲氣,不容易相信彆人,
“我認識他呀。”秋風說,“我還知道,他是你們的乾爹。”
小家夥抿著唇,看上去不大高興:“紀尋怎麼把這種事都跟彆人說?”
秋風笑起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急促的驚呼。
有個纖瘦的姑娘從她身側躥出來,一把抱住秋幸。
姑娘抱著男孩,轉頭道:“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比較調皮,如……”
她的話說到一半,在看見秋風的臉時止住了話頭。
秋風看著她,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自己的臉。
雖然在這個世界她用了彆人的身體,但這具身體的臉跟她原本的臉也有幾分相像。
這個時候再看秋白,就像是看見了一個很像自己的人。
簡直就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在看見秋風的瞬間,秋白的目光裡充滿了恨意。她咬著牙道:“是你。”
秋風友好地笑了聲,還對她招了招手:“好久不見。”
秋白:“你怎——”
在她說話的同時,船艙另一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像是一大群人,步伐急促又凶狠。
秋白的後半句話立刻吞進了肚子裡。
她抱住秋幸,慌亂地左右張望著,似乎是想找到一個可以逃脫的路線。
——有人在找她。
秋風果斷伸手抓住了秋白的手腕,迅速道:“跟我來。”
秋白不相信秋風。
可她的手裡還抱著孩子,秋風抓緊了她的手腕,她沒辦法甩開秋風的手。
秋白怒視著秋風:“你又想——”
“你彆急,我要真想害你現在大叫把人喊來不就行了?”秋風說得又快又輕,“要麼被傅雲軒帶走,要麼被我帶走,你選一個?嗯?”
眼看著那些人就要走過來,秋白左右為難。
秋風急了,略微抬高聲音:“我他媽還能強.奸你不成!?”
秋白:“……”
她跟著秋風離開,走時還不忘小聲在秋風耳邊叮囑:“孩子在呢,彆亂說。”
秋風:“……”操,沒注意。
秋風的房間就在不遠的地方,她們兩人拐個彎跑了兩步,秋風拿出房卡快速地打開房門,把秋白母子兩個推進去,自己也跟著擠進去,然後轉身關門。
她把房卡插回房間裡,不多時,漆黑的屋子裡亮起了燈。
“媽咪。”秋幸趴在秋白的肩頭,聲音小小的,“發生什麼了?”
秋白摸摸他的頭發:“沒事,彆擔心。”
秋風笑道:“你回來多久啦?”
秋白表情警惕地看著她:“秋楓,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們有很深的誤會。”秋風誠懇地看著她,“當初讓你嫁給傅雲軒,根本不是我的主意。”
秋白冷眼看她:“除了你,還有誰?”
把她推向那個惡魔——
秋白看了眼自己懷裡抱著的秋幸,拍拍他的屁股警告道:“星星,去把弟弟帶回來,不要再亂跑了。”
小男孩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從她懷裡下來。
反正這個時候傅雲軒並不知道秋白已經生下了一對小男孩,他現在在船艙裡重點搜查的也隻是秋白本人。
小孩子走了,秋白強勢的神色逐漸淡去,臉上露出些許疲憊:“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時的確是因為我不想嫁給他,他們才會逼你。”秋風說,“但我不嫁給他,是因為我已經心有所屬。”
秋白:“你什麼意思?”
“紀尋紀教授,你知道他的吧?”秋風捧心作少女花癡狀,“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對紀教授……”
她遠目露出追憶的表情:“紀教授小時候就是小可愛,長大了變成大可愛。傅雲軒那種男人,就是脫胎換骨八百萬次,也比不上我們紀教授的眼鏡腿兒。”
秋白:“…………”什麼東西。
“咳咳,我不是說他不好……”秋風道,“好吧,傅雲軒確實不好,他就是個垃圾。可我也沒嫁過他呀,怎麼知道他是什麼人?”
秋白:“你不是嫌他不能……”
她說到這裡,臉上有點發紅,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不堪入目的畫麵。
“不能人道?”秋風說,“紀教授還討厭女人呢,碰都不讓人碰一下,我不還是照樣對他死心塌地。”
秋白:“……”真的嗎?
秋風口中“碰都不讓人碰一下”的那個人,前不久還捏著她的手腕。
而她隨口扯謊,麵不改色。
“傅雲軒恨你,是因為我們的親生母親害死了他的母親。”秋風說,“可他也愛你……算了,這個屁話我說不下去。”
秋白:“?”
“他可能是真的愛你吧,我不太懂傅少愛人的方式。”秋風撓了撓頭,“反正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原諒他。”
秋白的指尖開始發顫:“我也……不會原諒他的。”
“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秋風說,“你為了他拚命……呃,生下了他的孩子。”
其實秋白中途也傅雲軒做過許多事情,這些事情有的在傅雲軒找不到秋白的幾年裡,已經陸續被他知曉。有的傅雲軒一直不知道,是在後文拿出來紮他的刀子。
秋白閉上眼睛:“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為什麼不讓他知道?”秋風眨了眨眼,“你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他,讓他後悔,他想儘辦法道歉和彌補——至於最後要不要接受,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是嗎?”
為什麼不能告訴他?
那些深切的折磨過她的事情,如果能用來折磨他,那她為什麼要選擇隱瞞?
——因為她曾經喜歡他過吧。
秋白垂下眼,苦笑著說:“也許你並不能理解……在經曆那些事情以前,我對他還是有好感的,我不想破壞這份美好的記憶。我、孩子、和他……其實最後的心願,隻是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好好的。”
可是劇情不會讓你們好過啊!
秋風感慨道:“我也能夠理解的。”
畢竟秋白的人設就是這樣,傅雲軒做得再狠,她到最後都會心軟。
秋白看向她。
“我不乾預你的決定。”秋風說,“可是你現在的想法是不可能實現的,傅雲軒不會放過你,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現在就想把你抓回去,永遠關在身邊。”
秋白:“我……”
“你越是逃跑,他追得越凶。你懟到他麵前去,他反而不敢做什麼。”秋風拍拍她的肩膀,“我認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你要是同意,我就先幫你實施起來。”
秋白一愣:“什麼意思?”
秋風道:“你肯定不能自己跟他說,你有多辛苦,你有什麼苦衷。就算他相信你,你親口說的跟彆人轉述的,殺傷力完全不一樣。”
秋風握拳,認真道:“我會告訴他,讓他知道自己過去做的事情有多過分。”
秋白:“聽起來好像……”有點幼稚?
秋風正要說什麼,突然聽見身後傳來清脆的童音。
“媽咪。”星星邁著小短腿跑過來,趴在秋白的大腿上,拽著她的衣角喊道,“小姨說得對!爹地什麼都不知道,這根本不公平!”
糕糕也來了,他捏緊了自己的衣服下擺,撲閃著一雙大眼睛看向秋白,奶聲奶氣道:“要看他的表現,才決定他是不是爹地。”
秋白無奈道:“你們真是……”
事情比秋風想象得要順利得多。
雖然原著裡的女主,本來就是個容易相信彆人的小聖母。但她畢竟也被“秋楓”欺壓了十幾年。
“秋楓”從小就會騙,所以後媽一直偏心她,對秋白很不好。
現在想來,秋白可能就沒想過“秋楓”會這麼有心機。
她也許就單純地以為後媽不喜歡她吧。
按照原著的劇情,秋白最後也沒狠下心對“秋楓”做什麼,所謂的報複也隻是破壞了“秋楓”的婚禮。
真是太慘了,這小可憐。
在秋風和兩個小奶包的聯合勸說下,秋白同意了秋風的辦法。
秋風問她為傅雲軒做了些什麼——做戲要做全套。這些事情她在原著裡讀到過,但“秋楓”不知道。
秋白開始還不太好意思說,後來兩個小奶包你一言我一語地把事情說完了。
秋白震驚道:“你們怎麼這都知道……”
糕糕撇了撇嘴:“是他太蠢了,這種事情都沒有察覺到。”
糕糕說的“他”,自然是指傅雲軒。
而星星小朋友遵從原著的設定,非常偏心傅雲軒,也跟著撇了撇嘴,小聲說:“爹地是被壞人騙了,才會誤解媽咪的。”
秋白:“……”
幾個人在屋子裡絮絮叨叨地聊了一會兒。
打斷她們談話的,是窗外猛然炸開的煙花聲響。
屋子裡的四個人齊齊看向窗外。
漂亮的金色煙火,咻地一聲竄上漆黑的夜空,再劈裡啪啦地炸開,照亮了一小片夜幕與海麵。
“舞會要開始了。”秋風說,“我得出去找我家教授了,你們待在房間裡,都彆出去,好不好?”
幾個人對她點點頭。
秋風不太放心,又叮囑了一句:“千萬、千萬不要出來!”
幾個人又點了點頭。
秋風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發型和著裝,戴上遊艇內提供的假麵,出了門。
雖說是假麵舞會,但大家的著裝在之前就已經暴露,更彆說很多人的發型和發色不方便臨時有改動。
認識的人還是認識。
也有小部分有心的人,準備了更換的衣服,換上了新的造型。
秋風來到下層甲板以後,就開始尋找自家教授的身影。
她很快就找到了。
紀尋還穿著上午的西裝,連發型都沒有任何的變化。他是在場唯一一個沒戴麵具的,臉上唯一存在的是鼻梁上的那副眼鏡。
秋風高高興興走過去。
有人攔在了她的麵前。
這人穿了身純黑色的西裝,內裡是純白的襯衫,搭了深藍色的領帶,看上去規規矩矩的。
秋風不經意掃了一眼,恰好瞥見他的領帶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原著的作者使用了大量的真實品牌,這個世界的奢侈品和設計師大多是秋風了解的。
而這位戴著銀灰色麵具的先生,他的領帶夾,出自秋風最喜歡的一位設計師之手。
在秋風原本的世界裡僅此一枚,價值連城。
秋風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
這位先生的銀灰色麵具幾乎罩住了整個上半張臉,隻露出一截下巴和薄薄的嘴唇。
他手裡舉著兩杯紅酒,其中一杯對著秋風歪了下,似乎是在示意秋風和他共飲一杯。
秋風擺擺手:“謝謝。”
她轉身想走,那人手裡的酒杯晃了晃,攔在秋風的麵前。
態度強勢,不容拒絕。
秋風不太了解這種“上流社會”之間的遊戲規則,自然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如果拒絕,會不會顯得太不禮貌,以至於撕破臉。
秋風抬眼看向那人的臉,顯得有些無助。
另一隻手伸到他和那個人中間,接過那杯紅酒。
銀灰色麵具的男人轉過頭,視線對上了麵無表情的紀尋。
紀尋衝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那人抿著嘴,很不耐煩地“嘁”了一聲。
他的目光落在紀尋握著紅酒杯的手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轉身走了。
當然,沒人看見他的意味有多深長。
紀尋捏著酒杯,站在秋風身側,臉上沒什麼表情,順手舉起酒杯晃了晃。
秋風瞥了一眼紅酒杯。
紀尋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隨手把酒杯放在唇邊,準備抿一口。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秋風忽然想起剛剛見到的那個下巴——好像是之前那個炮灰流氓的。
刹那間,原著中用幾萬字詳細描寫的男主喝酒、男主有反應、男主遇到女主、男主和女主大戰隱晦描寫、男主和女主事後——
依次出現在秋風的腦袋裡。
秋風來不及多想,猛地撲過去,按住了紀尋的手腕。
她想說“彆喝”,但她的動作比大腦的反應還快。在秋風能正常說出一句話之前,她已經按著紀尋的手腕,上演了一出現實版“搖晃的紅酒杯”。
酒杯在兩人之間劇烈地搖晃,酒紅色的液體順著杯沿飛濺出來,灑了大半。
幾乎全灑在紀尋的衣服上。
紀尋:“……”
秋風:“……”
紀尋麵無表情地看著秋風,似乎是在等待她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