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七月初十這天的上午於淩家的年輕公子們實在是疲勞的一上午。
除了年紀還小,剛進學的十七郎,便是已經有了秀才功名的十一郎、十四郎都覺得辛苦,更不要說月底要參加院試的十二郎、十三郎、十五郎和十六郎。
從淩昭的水榭裡出來的時候,每個人都鬆了口氣。
鬆口氣歸鬆口氣,十四郎還是忍不住讚歎:“九兄可比學裡的先生強太多了。”
“那肯定的。”十一郎道,“當年九兄便是會元,若不是年紀太小生得太好,說不得就要被點狀元。再說,要不是當年鄉試是秦大人主考,故意壓了九兄一壓,不讓他做解元,說不定九兄便是三元及第。”
當年的事大家都知道。主考的秦大人與淩家是故交,還特意向淩老爺來解釋過。
淩老爺是過來人,知道人生漫長仕途跌宕,早不在意這些考試的名次、虛號,還謝了秦大人一片愛護晚輩的心。
淩昭離家離得早,金陵的兄弟們那時候年紀小,隻知道這個哥哥厲害。如今才見識到了他的一點皮毛,便已經讚歎不已。
邊走邊說,路上十三郎道:“十二哥,你是不是沒睡好?”
十二郎十分萎靡。
昨天晚上擔心一晚上,今早去給三夫人請安,偷覷著她神情還算平靜,才稍稍放下心來。隻是上午在淩昭的高壓之下,不免格外地辛苦。
現在隻想回去睡覺,然而還要陪三夫人共進午餐——他長期住在族學裡,三夫人十分重視每個旬日這一頓午餐。力要儘善儘美,讓他感受到來自母親的關愛。
十二郎心裡歎口氣,隻敷衍十三郎:“昨晚蚊子多,沒睡好。”
十三郎奇道:“丫頭們沒提前點好熏蚊的香嗎?怎敢這般懈怠?”
十二郎心不在焉地搪塞了兩句,眾兄弟在岔路口分手,各自回了院子。
十二郎陪三夫人用了午餐,上演一副彩衣娛親。三夫人十分關心他,叮囑:“九郎肯指點你們,定要用心。”
又道:“那孩子從小是個心高氣傲的,他看不上的人,指點都不屑得指點的,你便是一時半會領悟不到的,也要作出認真的樣子來。”
十二郎想起這一上午,淩昭的目光巡梭過來都帶著威壓,讓人後頸發涼,哪裡敢不認真努力。
已經出了仕做過官的人真的是不一樣,這就是官威嗎?
內心裡不由得十分向往,想象著自己若也能考取功名出仕,或許便能自在許多,少受許多鉗製。內心裡也暗暗下了決心要好好用功。
因為太累,下午補了一覺,醒來和兄弟們一起回族學去了。
倒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糾纏林嘉了。
卻說桃子從林嘉那裡回到水榭,能聽見書房裡答對的聲音。
南燭在屋裡伺候,飛蓬在外麵聽喚,李子柿子青梨紅棗都在茶房裡歇著。所以桃子也不著急趕回來乾活,因淩昭明白表示了,各房小郎君們在這裡聚集讀書的時候,不讓婢女們往跟前湊。
待公子們散了,婢女們才進去幫忙收拾。
南燭飛蓬捧著東西退下,桃子趁機回稟了自己的差事:“早上平安把林姑娘送回去了,還在杜姨娘的院子裡坐了會子,聊了聊天。”
淩昭沒有抬眸,似乎隻是漫不經心地聽一聽。但他沒有叫桃子閉嘴,就表示桃子可以繼續說下去。
“院子可窄呢,說是以前的後罩房改的,單獨開了個門。”桃子道,“杜姨娘人看著不錯,對林姑娘也不錯,讓林姑娘住在東次間裡……”
“就是,”她話鋒一轉,“我問林姑娘給她的那塊尺頭可裁了裙子,林姑娘說,裁了,隻是料子太亮了。想著公子還在孝期,就沒穿出來,覺得不太好。”
“林姑娘年紀不大,想得倒周全。”
桃子正想說再拿塊尺頭給林嘉,不料一直垂眼看著手稿的淩昭忽然端起了茶盞。
“她想多了。”他說。“那就再尋兩塊合適的給她。”
不僅搶了桃子預備想說的話,而且非常地輕描淡寫。仿佛他給林嘉些什麼再正常普通不過了。
桃子不敢有半點異樣神情,隻道:“公子和我想到一處去了。”
“她這片心意,我領了。”淩昭道,“叫她隻管穿,我們家的事,和她沒關係。”
“看看你手裡有沒有合適的,沒有的話,叫季白去辦。”
不直接拿淩昭庫房裡的東西,是因為淩昭手裡的東西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以杜姨娘和林嘉的身份,那些太好的料子不免太過紮眼。反倒是桃子手裡的東西更合適些。
桃子反正不吃虧,她掏出去的東西,淩昭都雙份補給她,當即便笑著應了,用眼睛瞅著淩昭,等著他示下,是否還有彆的指示?
淩昭忽然想起來,昨晚上十二郎給林嘉送的是胭脂水粉。
林嘉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已經開始用胭脂水粉了嗎?這等女孩子的閨房事,淩昭不是很清楚。但他隨即想起了林嘉的麵龐,在晨光裡那麼柔美,無暇。
淩昭扯扯嘴角,在桌上鋪了紙,用青玉鎮紙壓住,對桃子道:“退下吧。”
可笑,那樣明淨的肌膚用什麼脂粉都是玷汙了。
桃子卻沒退下。
淩昭已經執起了筆,看了她一眼:“還有什麼事?”
桃子小心地道:“今日還知道了林姑娘的名字。”
淩昭沒說話,揭開硯台的蓋子,筆尖探進硯池裡舔了舔墨。
上好的湖筆落在紙上,行雲流水地便是一行飄逸的字。文武雙全的人,那筆力透過了紙背,灑脫又有風骨。
書房裡很安靜,桃子習慣了這種安靜,隻垂手垂首靜等著指示。
過了片刻,淩昭問:“她叫什麼?”
“嘉。”桃子道,“我問過了,是‘珠樹瑤林氣象嘉’的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