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是幫桃子抄的。但抄佛經是四夫人布置下來的任務,擇書寫優美者供奉。這是婢女們該做的事。
要說出來,就成了林嘉幫桃子偷懶了。
下人有下人的生存之道,南燭才沒這麼傻去坑桃子。他道:“林姑娘知道咱們這邊要供奉佛經,所以幫著(桃子)抄的。”
給她換了不聽話的下人,知道送上梅露。
借她書看,知道奉上手抄的經文。
淩昭唇角微微勾了勾。細看那字,又挑眉。
過了片刻,輕輕地“哼”了一聲。
南燭很困惑。
以他在桃子的指點下修煉出來的功力來分辨,這樣的一聲“哼”該是表示不快。
但……公子身周的氣息,明明很輕鬆,甚至有些愉悅。
難道是他搞錯了什麼?
為了掩飾自己稟報時的春秋筆法,分散淩昭的注意力,南燭沒話找話地跟淩昭說:“林姑娘今天穿了身新衣裙,看著特彆好看。”
淩昭聞言,端茶的手頓了頓,輕輕地“哦”了一聲。
晨練完了,茶喝了,點心果子吃過了。該回去的時候,南燭收拾東西,那本書卻被淩昭拿在手中了。當然一並被拿走的還有林嘉手抄的佛經。
南燭也不敢說,也不敢問,悶頭跟著回去了。
他覷了個空子告訴桃子:“林姑娘幫你抄了佛經。”
桃子沒想到林嘉這樣有心,她不過是在她麵前提了一句,她竟放在了心上,十分高興:“哪呢,給我呀。”
南燭老實道:“在公子手裡。”
桃子直接一巴掌呼在他腦門上!
“嘶~”南燭委屈:“不怪我,我還幫你遮掩呢。”
遂說了早上梅林那裡的情況,又說了自己的困惑:“……搞不清公子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了。”
“咦?”桃子道,“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彆多想,憑感覺說。”
“憑感覺的話……”南燭道,“我感覺是高興的。”
桃子若有所思。
淩昭一上午的時間用來整理父親的手稿,中午歇了個午覺,下午醒來,天太熱人有些慵懶。
扯扯禪衣的襟口回到書案邊,看到早上帶回來的那本風物誌還放在書案的左上角。
這是他的習慣,用完了的書放在書案右上角,僮兒便會收回該放的地方。還要繼續用的放在左上角,僮兒便不去亂動。
淩昭拿起那本風物誌用拇指捋過一遍。
封麵很乾淨,書頁也很乾淨,沒有一點汙損。這很好,他喜歡做事情認真仔細的人。
再拿起那幾頁手抄的經文,就不怎麼好了——她的字和婢女們的字水平差不多,幫母親抄佛經供奉是可以了,但……
淩昭的婢女都是精心培養的,識文斷字,最起碼也能寫得一手工整的簪花小楷。放到外麵,普通的小家碧玉也比不了。
但終究隻是婢女而已。
她怎麼可以隻和婢女的水平差不多呢,淩昭奇異地感到不快。
他走到戊字號書櫃前,把這本風物誌放回了原處,又抽出了另一本書。這是一本前人的閒散小品,娓娓道來,輕快有趣。
他又走到丙子號書櫃,這一櫃裡有許多他收藏的字帖、碑拓。
指尖掠過許多字帖,稍作停留,抽出了一本。
翻開來,那字體婀娜筆鋒秀麗,適合她。
淩昭忽然想起南燭說,她今天還穿了新衫裙……捋書頁的指尖停了停。
小姑娘打扮起來,應該很好看吧。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正如花苞含蕊,欲放還收。你覺得她還小,打眼一看,恍惚間就已經是大姑娘,已經到了該訂親的年紀了。
十一娘、十二娘都已經訂了人家,她還沒著落,不知道以後會落到誰家。
不過這些……淩昭淡淡地想,都不關他的事。
他將閒書和字帖,都扔在了書案上。
林嘉晚上睡覺前,將穿了一天的新衣小心疊好。因為穿得很小心,所以一點臟汙都沒有。
吹熄了燈躺下,卻睡不著,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笑。
今天早上送完了點心果子往回走的路上,內心竟有失望。
想什麼呢,覺得自己穿身新衣就能見到九公子是怎麼著?太可笑了。
林嘉隱隱有點為自己感到羞恥,也不敢細想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隻是第二天,還是忍不住又穿了那身新衣裙。
清晨往梅林去,路上遇到了六房來采花的喜鵲兒,還被讚了一句:“小林今天怎麼這麼好看?”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哪有不愛漂亮的呢。林嘉的心情就飛揚了起來。那個人看不看得到也沒關係。人若打扮漂亮了,天都變得更藍了。
到了梅林,果然也沒有見到淩昭。那些莫名的期盼果然是可笑的。
林嘉釋然了。
南燭卻遞給她兩本書冊。
“公子說……書,細細讀。”僮兒認真地轉達了淩昭的原話,“字,慢慢練。”
“不必急,不要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