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過來之後,吃穿用度一下子攀了幾個台階,跟在親生家裡再不一樣了。待年紀漸漸長大,暗暗觀察,看得出來三房對嗣子還是有誠意的,並沒有挪空財產。
隻是三夫人過於望子成龍,給他太大壓力,兩個人一直親近不起來。
十二郎忙謝過三夫人,再抬頭,那眼睛裡含著期盼。
三夫人揮揮手,婢女們都退下,隻有心腹留下。
“你莫著急。”三夫人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道,“你想要的我知道,答應過你的。隻是事有輕重緩急,這頭一個,先得把你的正頭親事說定了才行。咱們淩家的家風,是斷不能未娶妻先納妾的。那是沒有規矩的人家才做的事。”
十二郎站起來深深一揖:“都托給母親了。”
看他懂事,三夫人正想滿意點頭,不料十二郎抬起頭來道:“兒還有一個事,請母親準許。”
十二郎很少主動提什麼要求,在過去,三夫人常嫌他過於唯唯諾諾沒有主見。他突然要提要求,三夫人微詫,道:“說來聽聽?”
這件事十二郎想很久了,重要的程度不亞於想納林嘉。
他鼓起勇氣道:“兒子如今也是該說親的年紀了,再繼續住在母親的院子裡,實不合適,還請母親費心,為兒子擇一院落,與兄弟們比鄰而居。”
三夫人怕半路收養的兒子跟自己不親,一直讓十二郎住在三房的院子裡。她這院子兩邊都有跨院,姨娘住一側,十二郎住另一側,中間隔著她。
隻那時候十二郎還小,三夫人這麼安排的用意也十分明白,所以眾人都沒覺得什麼。誰想到三夫人對這個不是從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孩子患得患失,就想把他攥在手心裡,竟一直不給他另分院子,一直讓他住在跨院裡。
不說兒郎們,便是姑娘們都是小小年紀便從父母的院子裡搬出來,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立的院子。
十二郎如今這般大了,還依然住在三房的跨院裡,委實不太合適。
淩府的子弟們知曉這事不好聽,倒也不會在外麵胡說。但兄弟們之間都是半大小子,難免偶爾取笑。
十二郎因為不是淩府親生,也不曾與兄弟們發過脾氣,但內心裡實在不痛快。他為這個事憋著已經很久了,如今中了秀才,有了功名加身,覺得可以跟三夫人談一談了。
三夫人的臉當即便沉了下來,正要開口說話,忽見媽媽給自己遞眼色。她對這媽媽十分器重,當下便忍住一口氣,隻道:“我考慮考慮。”
她話鋒一轉:“你現在有秀才功名了,也彆學著外麵那些人成日裡忙著應酬。秀才在咱們府裡不算什麼,這才是剛起步,接下來還有鄉試,要好好用功起來。”
考上了秀才,還是拿學業來壓他。十二郎低頭道:“是。”
氣氛沒了剛才的喜慶和溫情,冷淡了下來。媽媽站出來打圓場:“喜錢還沒發呢,大家夥可都盼著呢。”
三夫人淡淡道:“按人頭發下去就行,低調些,不要大張旗鼓,顯得咱們眼皮子淺,覺得中個秀才就怎麼了似的。五房、六房又不是沒有兒子中秀才。
十二郎的頭愈發低了,已經沒有剛進門時候的意氣風發。
媽媽忙道:“公子累了吧,先回去歇著吧。”
十二郎就坡下驢,躬身道:“天氣酷熱,母親注意飲食。”
三夫人點點頭,十二郎退下了。
三夫人不悅地問:“你剛才攔我乾什麼?”
她用力攥著衣袖,剛才強壓下去的火氣有點壓不住:“你瞧瞧,到底不是親生的,才中個秀才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敢跟我談條件了。”
媽媽歎了口氣。
三夫人的心病她當然知道,但也不不勸,溫聲道:“正因為不是親生的,才該答應他。十二郎啊……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麼大的哥兒還住在咱們院子裡,確實不合適了……”
三夫人愕然。
媽媽低聲說:“你長在深閨,不知道外麵的人心有多臟。你當他是個孩子,要養在跟前。外麵人道是孤男寡女同居一個屋簷下……”
三夫人勃然大怒:“胡說八道!”
“當然是胡說八道。”媽媽道,“隻是人言可畏,咱們也沒本事管著彆人的嘴是不是?”
三夫人又氣又怒,卻又無法反駁。十二郎當初來的時候才那麼大一點,眉眼肖似淩三爺。當時三夫人一個恍惚,甚至生出了這是自己和淩三爺生的孩子的錯覺。
如今,十二郎站起來,比三夫人高一頭。
確實長大了。
三夫人想明白,隻覺得十分無力。
這若是親生的,何懼什麼流言蜚語,醃臢心思。
不,若是親生的,自有血緣相係,根本也不必刻意拴在膝前。
哪怕是個庶出的,也還有自小到大的養恩和嫡母的身份,也不必這樣患得患失的。
想到這裡,三夫人不由又怨起淩三爺的妾室們來。納她們就是為了開枝散葉,哪知道一個個的還不如她,竟都結不出果。
情緒翻騰了許久,終於還是敗給了現實,點了頭:“你去跟老爺和老太太稟一聲,就說十二郎大了,想給他分院子。請老爺老太太給擇一處。”
媽媽勸道:“不如你親自去,把給十二郎說親的事一並提一提,也好跟老太太親熱親熱,你看四房的……”三夫人現在頂煩旁人提四夫人,把頭一扭:“我不去!”
媽媽勸不動,隻能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