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昭遂對桃子道:“這事不必告訴林姑娘。”
她困在淩府的後宅裡,身份尷尬,能交往的人太少了。
十一娘和十二娘都還不錯,可她們訂了親,忙著學理家,無暇和她來往。
十三娘是個被驕縱壞了的,不定什麼時候就給她委屈受,不如不來往。
十四娘十五娘都還小,差著年紀。
可人都是需要朋友的。
便是他,一貫被祖父和大伯父批評性子太冷,也都還有三兩至交,四五朋友,許多人脈。
林嘉這樣的小姑娘,更是需要朋友的吧。
小姑娘家家的,便是動些什麼心思也很難達到傷人的層麵,頂多讓人不快罷了,沒什麼大不了。人存活於世,本來就是有所得也有所失,不能純黑純白。
桃子一僵。她本來都打算好了今天下午就跟林嘉說說這個肖晴娘呢。她就見不得這種人。
哪知道公子就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桃子頭皮發麻,趕緊垂頭:“是。”
淩昭提衣擺步下台階,準備往四夫人那裡去,忽又停住,問桃子:“肖姑娘多大年紀?”
桃子有點懵。問這個乾什麼?剛才肖晴娘的失態他們都看得清楚,難道……不不不,不會的。肖姑娘也就是中人之姿,有林姑娘在那擺著呢,公子又不瞎。桃子縱然腦子裡瞬息間就奔騰了十萬八千裡,也能及時地回答:“她比林姑娘大一歲幾個月。”
這個她還真知道。因為年輕姑娘初相識,互通姓名之後就要排一下序齒,以確定是稱姐姐還是稱妹妹。
淩昭點點頭,不再問問題,帶著南燭往四夫人那裡去了。
隻是他想著,這個年紀的少女,大個一歲半歲就完全不一樣了。
似肖晴娘這樣初見他就失態的年輕女子他見過許多。這跟女子們被關在內宅深閨見不得幾個人有關係。但年齡真的影響很大。
林嘉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完全沒有這樣的情態。
還是小吧,他想。
在四夫人處,他給四夫人沏茶。
四夫人可喜歡這樣的時光了。從前兩地相隔,一彆經年,她對淩昭喜歡吃什麼用什麼全不知道。
如今日日相處著,竟是越來越能從他身上找到四爺的影子。彆的不說,就這飲茶的口味,就和淩四爺一模一樣的。
淩昭看她又拿起一塊點心,蹙眉道:“不要吃太多,影響午飯。”
四夫人:“……”
收回剛才的話,這一點可跟他爹一點都不像。
可轉念細一想,其實還是像的。四爺其實也會不讓她多吃,隻四爺不會這樣硬邦邦地說話,總是哄著騙著,還會用彆的東西彆的事分散她的注意力,叫她心甘情願地聽話。才不會像傻兒子這樣,說話叫人聽了不痛快。
四夫人狠狠咬了一口點心。
淩昭十分無奈。
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比如孝道和禮法,他可以強硬一些。這些生活中的瑣碎小事,實沒必要。
且他娘這性子有些逆,大事上她肯聽話,小事上越說她,她越不聽。
他隻能放柔了聲音,耐心地道:“吃多了影響中午用飯,不利養生的。”
這不是也會說人話嘛。
四夫人氣順了一點,但還是把那塊點心吃完了,道:“你找的這個點心師傅很不錯。你爹要是還在,一定也會喜歡吃。他平時最不喜歡吃盧旺家的做的了,又不敢讓老太太知道,都是叫人悄悄外麵買去。我一百個肯定,他肯定愛吃這一口,你這口味,和你爹一樣一樣的。”
說起“點心師傅”,淩昭想起林嘉。她跟“師傅”這個稱可真是……不太搭。
淩昭嘴角抽了一下。
轉眼去看自己的娘——四夫人這把年紀了,依然顯然比同齡人年輕。從失去丈夫的傷心中走出來之後,眉眼間看得出來還存著幾分靈動。
這份靈動,倒是大伯母都沒有的。
為何呢?
淩昭低頭抿了口茶,抬起頭問四夫人:“女孩子多大年紀開始曉得事情?”
四夫人莫名其妙:“你指的是什麼?說清楚些。”這麼籠統怎麼回答。
淩昭斟酌一下措辭,展開來說:“曉得男女不同,開始考慮婚姻之事。”
四夫人差點被淩昭繞進去。她迷惑了一下,才突然明白過來淩昭又不講人話了。
“情竇初開?”她反問,“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婚姻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兩姓之好。情啊愛啊這些東西,是有違聖人之道,是不被提倡甚至被批判的。
淩昭頓了頓,沒有正麵承認,隻道:“差不多。”
四夫人:“……”
“大概也就是十三四的年紀吧,臨近及笄,父母已經在給物色夫婿。這時候就懂了。”四夫人眼睛開始放光,笑吟吟地問,“怎麼想到問這個?這說的是誰呀?”
淩昭無情地掐滅她眼裡的光,淡定喝茶:“我瞧著十三娘不小了,還一團孩子氣,被慣得有些不像話,想寫信給五叔說說。”
四夫人氣得倒仰:“你少管!你又不是她爹。”
“所以才要給她爹寫信。”淩昭理所當然地道,“姑娘家不教好了,以後嫁出去丟的還不是我們淩家的人麼。她在夫家生事,還不是要我們兄弟去給她收拾善後?我做兄長的,怎麼不該管?”
四夫人仰天長歎。